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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确有情 > 第十二章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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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林出门前,杨惠卿半睁开眼睛瞧了一眼,承接一个脸颊吻,咕哝一声,翻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继续睡觉。


杨母打了个电话过来,絮絮叨叨说了些家常,讲惠希又几天不归家了,讲杨仝谈了个女朋友,还藏着不让家里知道。她顿了一会儿,又道:“赵天泽应该会被判无期,赵恩宇估计是死刑了。”


虽然这结果早就预料到了,杨惠卿还是陪着妈妈叹了又叹。


“叮咚”一声,电脑上跳出新邮件提醒。


杨惠卿挑挑眉,真是要过河碰上摆渡的,昨晚她才冒出要和李礼见面的想法,今天这人就发邮件来了,说的是翻译届的女泰斗康先生的追悼会的事。


他俩邮件对话从来简单明了。他问“去不去”,她便回“去”。


很快,李礼回了邮件:“我不习惯住酒店,在端城又没有其他朋友,你家大业大,可否匀我一间房?”


他倒是真不和杨惠卿客气。


杨惠卿也不客气,手指在键盘上“嗒嗒”地敲打:“不行,我丈夫肯定不会同意。”


杨母喊了两声:“惠卿,有没有在听?”


杨惠卿低下头凑近手机,回道:“听着呢,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杨母提高音量,抱怨道:“你又在敲键盘是吧?小心颈椎,天天不是趴着写字看书就是对着电脑的,你肯定会得颈椎病的。”


“您看,我刚说完您别操那么多心,我注意着呢。”


“算了算了,你们都不想听我唠叨。不怪说‘天道无亲,各修各德’。”


杨惠卿还在思量“天道无亲,各修各德”这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电脑里又传来“叮咚”一声。


“你怎么能为了丈夫抛弃笔友?”


杨惠卿想了想,回了句“天道无亲,各修各德”。


她的人际圈子也就这么小,她做不到对李礼不管不顾,就犹豫着给季青林打了个电话。


“你说巧不巧,我昨天刚和你提李礼,他刚刚就来邮件了。”


季青林正翻着策划书,看得冒火,强压着火气和杨惠卿对话:“嗯?”


“他要来端城参加康先生的追悼会,说住不惯酒店,问我能不能借一间空房给他住。”


季青林想也不想就回道:“不能。”


他的醋意毫不掩饰,杨惠卿有些开心,突然冒出试探一下季青林的念头,选择隐瞒部分事实:“可他真的能帮到我,我还想让他给我做几天免费的劳动力呢。”


季青林扔了策划书,把在他面前罚站的两个人吓得不敢出声。


“你什么意思?”


杨惠卿缩了缩脖子,屈服于他言语里的怒气,道:“知道啦,我安排他住我那间小公寓吧。”


季青林还想拒绝,又怕显得他太小气,不再做评论,只道:“你看着安排吧。”


杨惠卿给李礼发邮件:“我有一间小公寓,你先住着吧。加个微信,方便联系。”邮件后附上了微信二维码。


“‘天道无亲,各修各德’这句话蛮有意思的。不加微信,我爱人知道我俩有‘CP粉’,加了微信,她会吃醋的。”


杨惠卿翻了个大白眼,又忍不住好奇季青林会为她吃醋到什么地步。


她让阿姨带人去打扫她的公寓,又列了一长串清单,让人照清单购买东西送过去,周到体贴、无一遗漏。唯一不妥之处就是,季青林回家后,发现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人都被杨惠卿派去收拾那间要给李礼暂住的小公寓了。


他忙了一下午,又骂了把策划书做得不成样子的人一通,现在真的有些饿了。


往常这个时候,桌上一定摆满了吃食,现在桌上却空空如也。


杨惠卿观察着他的脸色,说:“我给你煮碗面吧?”见季青林面色仍难看,她藏起那些小心思,半是认真半是撒娇地道,“我也只会煮面了。”


季青林捋起袖子,大步迈向厨房,心里不高兴也不冲她发火。


“我做吧。”


杨惠卿紧跟两步却被他推开,季青林关起门,把她拦在外面。


“你去坐着,厨房有油烟。”


杨惠卿有些忐忑不安,她明明清楚自己有些作,今天做的许多事都是不应该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想用这些事证明些什么,亲自验证她在季青林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幼稚得可笑。


她敲了敲门,季青林疑惑地拉开门看过来。


她说了一句“给我再煎个蛋吧”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被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


晚间,杨惠卿一挪一挪地蹭过去,季青林背对着她,她把腿蜷起来,胸贴着他的后背,搂住季青林,往上摸去。


“我故意逗你的。”


季青林“嗯”了一声,依旧背对着她。


“李礼有爱人,今天我要加他微信,他都拒绝了,说是他家那位会生气。”


她举旗投降,实在看不得季青林对她不冷不热的样子。她摸到男人的心口处,那里正规律沉稳地跳动着。


半晌,季青林才覆住她的手,对她说:“你不应该试探我对你的感情。”


为什么她就不知道,他对她的爱到了什么地步呢?


深厚坚定,不容置疑。


杨惠卿确实不知道,她难以想象也难以相信季青林那样一个人会有滚烫热烈的感情。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期望越来越高,希望他们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希望他们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爱情里最好的样子她都想要。


“那你说你爱我。”她又试探着说。


久久没回音,他似乎已经沉睡。


杨惠卿派去接李礼的车子竟然直接开到光园来了。她接到消息后又惊又奇,胡乱绾了一下头发就下去了。


“你这是干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客气地问道。


刚进门的李礼一副学生气十足的样儿,面容清隽,背着一个双肩包,踩着年轻人爱穿的球鞋。李礼皮肤白皙,体形消瘦,一看体格就知道他是常年不锻炼的人。可能是常年姿势不好,背和颈都微微佝偻着。


他也不拘束,遥遥看一眼正在下楼的杨惠卿,就移开目光四处乱瞟。


“你打算直接把我扔在你那间公寓啊?”


两人邮件来往多年,十分熟络,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也不显得生疏。


他的声音像还没有变声的男孩的声,杨惠卿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他,问:“你……成年了吧?”


李礼“嘁”了一声,白了她一眼,说:“我就这小奶音啦,现在好多女孩都喜欢我这种类型的男生。”


杨惠卿三两步走下来,做手势招呼着李礼坐下,两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主座和客座上。


“既然成年了,你应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杨惠卿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她认识的李礼应该不是这么不识礼数的人,“那边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早上季青林走的时候亲她的额头,见她睁眼也没留一句话,只摸摸她的脸颊就离开了,她不想再惹他不痛快。她甚至忐忑地看了一眼挂钟,想着这个时候季青林会不会突然回来。


李礼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指着杨惠卿,不留情面地道:“你成年了吗?你怎么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啊?”


杨惠卿瞪了他一眼。


“卿,你这样会被你的老公吃得死死的,这可不行。”他抄起手来看着杨惠卿,直把她看得心里发毛,“要我教你吗?我拿捏另一半很有一套的。我们虽然离大贤还差得远,但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新一代翻译家,你怎么能被他一介商人牵着鼻子走?卿,我们可是高傲的文人,你要傲气一点儿!”


杨惠卿只想赶紧把他送走,扯着他的袖子拉他站起来,推着他的后背不停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那边,回头再聊。”


她推他走了两步后,李礼竟然扎起马步,杨惠卿使劲推了几次也无法再推动他。


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气急:“李礼!”


李礼回头看她,被杨惠卿叉着腰、面红耳赤的样子逗笑,道:“真该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发到网上去,看看那些网友会怎样评价。”


杨惠卿皱了皱眉,说:“你既然自比清流文人,就离网络远一点儿,不要整天发表些有的没的。”


李礼摇着头,不以为然,道:“你错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是需要营销的,我们也不例外。你以为你能拿下《未来》的翻译权,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当时的舆论,他们看重了你的商业潜力吗?卿,那也是营销方式之一。”


杨惠卿无法反驳,虽然她有些不赞同李礼那样把自己变成半公众人物状态的做法。她不再争论,只是铆足了劲又推了李礼一把。


李礼也不再玩闹,收起马步,拍拍手,说:“好啦,你以为我真想住你这屋檐下?我还怕半夜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呢。”


杨惠卿作势要打他,他才正经地道:“我来你这儿挑几本书带走。”


杨惠卿瞟了一眼钟,四点过一刻,离季青林回来还有些时间。


“那你跟我上来吧。”


李礼对楼上书房、卧室被打通成一体的构造很不理解,他指指书桌,又指指中间的大床,问:“你这样能翻译出个什么东西来?”


杨惠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让你提前过来帮我看看啊,最近真的几乎没有什么进度。”


李礼又“嘁”了一声,这好像是他的口头禅。


“古人学习都要头悬梁、锥刺股呢,你这做翻译的,抬头就是一张床,怎么翻译得出来!也不是说一定要在艰苦的环境里才能有所作为,但你在这个环境下,肯定是懒散的啊,脑子都不活跃。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子!”


杨惠卿扫视一圈,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


之前在杨家小住时,她状态虽然说不上多好,但起码能工作下去。自从回了光园,书房、卧室被季青林叫人打通后,她的状态就一落千丈,耽搁了进度。


她眉头紧锁着,在想补救措施。


李礼面对着几乎是整面墙的书,心中惊叹。


像杨惠卿这样出身的人,谁能想到她会拥有一整墙的书籍呢?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像一只被娇养的金丝雀,身上带着那种有钱人才有的香味。那种香味是什么呢?李礼说不出来。


欧洲的贵族身上也有香味,但是有些腐朽的、潮湿的、常年不见阳光的木头的香味。香港的巨鳄们身上是浓烈的、复杂的、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金属的香味。而杨惠卿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他形容不出来。他只知道,就算离开她许久,他也能回味起那股独属于她的味道,靠回忆就能拼凑出完整的杨惠卿的形象。


她给人的感觉是淡淡的,却能在人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人永远也忘不掉她。


李礼对着满墙的书,在心里描画着杨惠卿的形象,却被杨惠卿忧愁的声音打断:“那怎么办呢?”


她在向他求救。


李礼头也不回,挑了几本他感兴趣的书,又搬起一本厚重的英文词典,这才转过身来,严肃又认真地说:“我是有单独的工作室的,从来不在家里工作。你可以把你那间公寓改成工作室。”


她捧着面颊,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可我以前一直是在家里工作的呀,在美国也是,只不过是在单独的书房里。”


李礼耸耸肩,道:“那就是这间屋子的错,把床和书桌放在同一个空间里,除非是自制力极高、意志力又极其坚定的人才能不受影响。”


杨惠卿很干脆地承认:“我不是。”


“那不就得了,你最近几天先到我那边去工作吧。你不是让我帮你吗?我们正好可以一起研究。”


两人并肩下楼,头靠得近,不停地讨论着翻译方面的事。


杨惠卿突然抬头,看到季青林站在下面,大白天的,客厅的灯还亮着,都打在他的身上。他背着手,冷眼看过来,似乎等了他们许久。


杨惠卿赶紧小跑下去,看了一眼钟,快五点半了,原来他们竟在楼上待了这么久。


她承认,如李礼所言,她被季青林吃得死死的。明明没做错什么,她却生怕季青林误会或是生气。


“李礼过来挑几本书。”


说话间,李礼也下来了,他又“嘁”了一声,是对着杨惠卿的。


李礼放下书,伸出手来,道:“你好,我是李礼。”


季青林看了他一眼,挑挑眉,似乎也没想到李礼是学生样儿的人。


“你好,我是季青林。常听惠卿提起你。”


“是吗?她都说我什么了?”


季青林愣住,客套话而已,李礼竟然当真。昨天,杨惠卿才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李礼。


这人好奇怪!


“说……”他一时也编不出什么来,他根本不了解李礼,也不了解杨惠卿和李礼平时交流些什么。


杨惠卿憋住笑,上前解围:“叫司机送李礼过去吧。”


季青林轻咳一声,道:“快到饭点了,李先生要不要用了饭再走?”


李礼看了杨惠卿一眼,放下书来,竟然不客气地直接坐到沙发上,道:“好啊,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看着季青林,一副“你没想到吧”的样子。


杨惠卿抓着季青林背在身后的手,没忍住笑出声,被季青林狠狠攥住了手指。


“这是应该的。”


厨房做了一桌粤菜,季青林亲自分了筷子。


“我家没做过粤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李礼扫了一眼,诚心诚意地夸赞道:“光看卖相就不错,不愧是季先生家的厨子做的,家宴都如此高规格。”


季青林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我爷爷嘴刁,家里的厨子都是他调教出来的。”


李礼夹了一块乳鸽进口,细细嚼了几下才点评:“不错不错,口味很正宗。”他抬起头看向季青林,“那……您爷爷真厉害!不愧是季老先生!”


杨惠卿捂住嘴巴,笑声还是逸出来了。


季青林和李礼都看向她,她眼睛泛光,不顾形象地笑趴在桌面上。


等送走了李礼,季青林才给出一句结论:“真是个奇怪的人。”


杨惠卿也觉得,李礼这个人确实有些古灵精怪,他见到季青林之后的表现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才后知后觉,她与李礼神交已久,李礼已经自比娘家人了,面对季青林时,目光不免带上了审视。


她在被子里用脚去勾季青林的腿,问道:“你对李礼怎么看?”


季青林翻过一页书,神色淡淡地回道:“没怎么看。”看了几行字后,他又补了一句,“看外表,他不太像个做翻译的。”


他看书的时候会戴着无框眼镜,身上的气质会温和一些。他又看了几行后,抬眼看向杨惠卿,道:“怎么?担心我对你的朋友有意见?”


杨惠卿摆手:“不是不是。”


她爬到季青林身边,头从他的手肘下钻进去,下巴抵在他的锁骨上,脚尖不时地划过季青林的小腿,手指摸着他的脖颈,顺着他的颈纹从右到左地描画。


季青林把书搭在她的背上,又翻了一页。


杨惠卿有些不满,用手轻轻地卡住他的脖子。


“以前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看书?”


季青林轻咳一声,瞥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多看些书。”


杨惠卿不解。


“作为你的丈夫,我怎么能没读过几本西方文学呢?”


在餐桌上时,杨惠卿与李礼谈起新一届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他有些插不上话。


杨惠卿拿过他手里的书,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喜欢吗?”


他实话实说:“一般,不太能看下去。”


杨惠卿翻身扯过他的胳膊垫在自己的颈下,侧着身看他:“你戴眼镜也不像文化人。”


季青林弹她的脑壳:“胡说,我是理科生,不懂这些。理科你比不过我。”


杨惠卿坦然承认:“确实。”她拿下他的眼镜就吻上去,“可你再怎么看也不像文化人。”


他天生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到谁面前似乎都要压人一头,霸道又不讲道理。恐怕他边看书边腹诽人家说话啰唆,一句话的事要用长段来描写呢。


她仰着头轻轻吻他,技术比以前越发熟练。


季青林被她亲得有些燥热,翻身把她压住。他装模作样地拿起书,转了转眼睛,说:“我看书呢。”


杨惠卿根本没费劲就把书夺了过来,随意地往边上一扔,书“哐当”一声重重落地。


“以你的阅读速度,三天都不一定看得完。”


“那你多久能看完?”


“一天半。”


说完,她勾着季青林的脖子继续亲他,根本不给他看书的机会。


杨惠卿破天荒和季青林一起出门,她急于改变现状,斗志昂扬。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季青林却非说“顺路”“稍微绕一下”,要杨惠卿坐自己的车走。


杨惠卿打开导航软件,从家去睿升科技的路由直线变为拐了个大弯的曲线。她拿给季青林看,道:“这是‘稍微绕一下’吗?”


季青林搂住她,拿过她的手机按了锁屏,道:“你就当我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他像小孩似的把头枕在杨惠卿的腿上,露出在她面前才有的柔软和温顺。


杨惠卿用手描过他的眉骨,心里也暖呼呼的。大概是春天到了,荷尔蒙作祟,她越看季青林越喜欢。


她今天穿着一条到膝盖的裙子,露出的一截小腿光溜溜的。


季青林的手滑下去,像抚摸丝缎一样轻柔地触碰她的小腿——肉乎乎,手感好极了。他心里这样想,就这样说了出来:“你的小腿肉肉的,可爱。”


杨惠卿当即变了脸色,忍了又忍,挪到边上,不再说话。


季青林撑着手坐起来,笑道:“是不是我的头太重了?”


到了公寓,杨惠卿气呼呼地对着李礼发牢骚。李礼听了,笑个不停,一边摇着头,一边一脸鄙夷地说:“臭直男。”


被杨惠卿瞪了一眼后,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你家那位不是直男吗?他一点儿也不懂体贴女孩的心思。我才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说话从来都是甜言蜜语的,就算是假话,我也能把我家那位哄得开心。”


李礼说着扬了扬眉,跷起脚,搭在茶几上。


杨惠卿瞥了一眼,道:“那是我奶奶的嫁妆,红酸枝的。”


李礼吓得赶紧把脚放了下来,端正坐好。


公寓虽然不大,客厅却非常宽敞,采光又好,一张长长的大果紫檀实木桌摆在那儿。那本来是杨惠卿奶奶专门用来练字的,现在她正好用来工作。


李礼伏案仔细翻看杨惠卿带来的手稿,翻了半天也不说话,竟然看入迷了。


他头也不抬,拍了拍她的肩,问:“下一章在哪儿?”


杨惠卿实话实说:“还没开始。”


李礼意犹未尽地放下手稿,叉着腰训她:“你进度也太慢了吧,快快快,我等着看呢。”


杨惠卿指给他看,下一章是大战场面,有大篇幅的场景描写和动作描写。


李礼看了一会儿,给出建议:“不需要逐字逐句翻译吧,完全可以进行小篇幅的再创作,她的这种描写方式在中文环境里看起来确实有点儿奇怪。”


杨惠卿本来还有些犹豫,听他这样说,自信心十足,便奋笔疾书起来。


或许是有人在边上督促着更有动力,杨惠卿手下不停,一直写了三四个小时。不知不觉早已过了午饭时间,李礼在边上饿得饥肠辘辘,也不敢打搅她。在看书间隙,他不停地喝水,心里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送来了咖啡和各式小蛋糕。


李礼简直感激涕零,杨惠卿也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见来人面熟,这才想起来对方是季青林的助理。


戴眼镜的小助理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他说:“夫人,老板让我给您送下午茶过来,咖啡是您爱喝的那一款,蛋糕是我随便挑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杨惠卿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下午茶时间。


她拿起手机,看到几条来自季青林的未读消息,明白过来:他叫人送下午茶是假,打探情况是真。不然,他也不会派他的贴身助理过来。


李礼却对季青林大有改观,几乎是一口一个小蛋糕,含糊不清地夸奖道:“你这老公,不错。细心,周到,体贴,靠谱……”


杨惠卿打断他的话,道:“他是看我没回他消息,找个由头叫人过来看看情况而已。”


李礼又吞了一个蛋糕,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说:“那也不错,说明他在乎你!他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直男,还是知道冷暖的。”


不到下午五点钟,季青林的车就出现在楼下,他准备提前接人回去。


杨惠卿一挂电话,李礼就赞不绝口:“他简直是二十四孝好老公!”


杨惠卿意犹未尽地放下笔,侧眼睇着李礼:“不是臭直男了?”


李礼笑弯了腰,指着杨惠卿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我说他一句你竟然记这么久?怎么,非要我给你家的二十四孝好老公颁个奖吗?”


杨惠卿笑出声,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故意道:“这人真是!”


李礼从这娇嗔的“真是”两字中听出许多层意思,于是揶揄道:“你这热恋期的,不该接《未来》,应该接一本写轰轰烈烈的爱情的稿子。”


杨惠卿白了他一眼,道:“你看看西方文学里,哪一本结局是美好的?”


李礼想了一会儿,道:“《傲慢与偏见》。”


杨惠卿敲了敲后座的车窗,并不上车。


季青林降下车窗,笑着看她,道:“姑娘找谁?”


她才不想玩这无聊的过家家游戏呢,于是问道:“季总这是早退了?”


他转过头不接话,打开车门把杨惠卿拉上车,直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去六味斋。”吩咐完司机,他转过头玩着杨惠卿的手,“你难得出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杨惠卿的手白白嫩嫩的,在他的手掌上显得更是娇小,令他爱不释手。杨惠卿手指纤纤,戴着结婚戒指,季青林只觉得那戒指在她手上不够耀眼。


他细细摩挲着,若有所思。


杨惠卿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打住啊,戒指够多的了,我戴不过来。”


季青林挑眉,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道:“卿卿现在和我心有灵犀。”


杨惠卿也去拿他的左手,握住他的无名指。


“听说,有的男的只在妻子面前才戴戒指,出了门就摘下。你呢?”


季青林往后仰,根本不怕:“你说呢?”


杨惠卿把他手上的戒指转着褪到指节处,还真看到一道明显的痕迹。戴了大半年了,手指上留下一圈白色的细细的压痕。


季青林把戒指戴回去,笑她单纯:“做生意的男人都会让别人知道他的已婚身份,你猜是为什么?”


杨惠卿摇头,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已婚身份可以彰显这个人的靠谱、有责任心。有些人就算在外面养人,结婚戒指也从来不摘的。身后有一个在别人看来稳定美好的家庭才对事业更有助益,一旦婚姻不稳固了,公司股价甚至都会受到影响。”


杨惠卿想起最近的一则新闻,美国某个商业大咖离婚,公司股价暴跌。


季青林牵着杨惠卿的手下车,经理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经理一看到季青林,立马迎了上来:“季总好,夫人好。房间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吸尘与空气净化也都做好了。”


季青林点点头,转过脸对着杨惠卿道:“今天口味做淡些,我夫人不怎么吃辣。”


杨惠卿心突突地跳,今日乍一听他对外人讲“我夫人”,如此自然顺口,仿佛说了无数遍,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两人似乎已成了一体。


上菜的小姑娘偷眼瞧杨惠卿。季总是他们这里的常客,通常都是与客户或是朋友吃饭,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单独带了女人来,听说是季总的夫人。


杨惠卿眼睛弯弯的,头稍微往前在听季青林讲话,小姑娘只看到她那头柔顺的头发和流畅的脸部弧度。


季青林把刚上来的鱼转了个向,不让鱼头冲着她,把鱼脊放在她面前。


杨惠卿不解地看向他,她记得,小时候奶奶张罗家宴时总是把鱼头对着爷爷,说是鱼头要对着最尊贵的人。


季青林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说:“我怕鱼头吓着你,你就不吃这条鱼了。他家鱼做得很好,你尝尝看。”说完,他把鱼鳃下面那块最有嚼劲的肉夹到了杨惠卿碗里。


他似乎是嫌离她太远,便收拾了碗筷挪过去与杨惠卿坐在一起。


她推搡着他:“被人看到不好。”


季青林不以为意:“和我夫人吃饭为什么还要客客气气地坐对面,谁爱看就看呗。”


再进来上菜撤盘的姑娘却是再也不敢抬头瞧了。


杨惠卿再出门时,与季青林约法三章,不要再派人去打扰她的思路,不要早早地把她接走,不要不停地给她发消息。


季青林看杨惠卿冲他发狠的时候还不自觉嘟着嘴,真不知道她这是发火还是撒娇。


她的要求他都一一应了下来。他也不会小气到去吃一个与杨惠卿神交已久、万分投契的好友的醋。


杨惠卿在李礼的督促下工作进展神速,要不是怕季青林不同意,她都想直接搬到小公寓与李礼同吃同住了。


李礼是英文专业出身,虽学术能力很强,文学素养却不足。他知道自己与杨惠卿比,差在文学素养上,所以杨惠卿翻译时他在一边学着,竟也得到了不少提升。


两人几乎如痴如醉,整日泡在书籍里。


要不是李礼的爱人打电话时无意间提醒,他们差一点儿都忘了过两日就是康先生的追悼会了。


李礼对镜端详着自己的脸,短短几日就憔悴了不少,他竖着兰花指冲杨惠卿不停地嚷:


“都怪你!把我摧残成了这个样子!”


“李礼,注意用词啊,你再这样胡乱用词,这辈子也翻译不出几篇佳作。”


杨惠卿接到婆婆的电话,婆婆倒是直接,不多寒暄,问了两句身体如何就进入正题。杨惠卿如临大敌的心才重归原位。


“我听青林说,你要去参加康先生的追悼会?”


杨惠卿看向正细心刮胡子的季青林,心里想不明白季青林为什么要向他母亲提起这个事。


“是的,康先生是翻译界泰斗,我作为后辈肯定是……”


婆婆打断她的话:“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康先生的追悼会是社会事件,许多媒体记者都要参加的。知道你出席,他们肯定会围着你问这儿问那儿。”她意有所指地道,“惠卿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杨惠卿被婆婆这么一点,才明白过来。她这次不只是作为翻译家杨卿出面,也是季家儿媳、杨家长女。


赵家刚倒下,风言风语多,记者们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杨惠卿沉思半晌,说:“我会注意的,妈妈。”


挂了电话,她脸色就变了,耷拉着眉头撇着嘴,愁眉苦脸地走向季青林。她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脸紧贴着他那宽阔的后背,用力到有些变形。


“怎么办呀?”


季青林放下刮胡刀,握住她的手:“既然你不想一辈子躲在家里,这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家里还有好多事要交到你的手上呢,夫人。你别看我妈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她才是最精明的,昨天就打电话给我,问你是不是要去参加追悼会……”


杨惠卿“啊”了一声,她还以为是季青林主动和婆婆说起的呢。她捋顺了思路后,明白过来——季家的长辈们也等着看她这次的表现呢。


杨惠卿有些紧张,她紧紧抱着季青林,求救一般道:“我不去了吧?”


话一出口,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她不在端城就算了,在端城哪里有不去参加追悼会的道理?康先生又是什么地位?


“你陪我去?”


季青林下巴上都是泡沫,对镜看去,只觉得自己像个圣诞老人。


下巴黏糊糊的,还有些痒,他急于把泡沫洗掉,弓着身掬水冲洗,杨惠卿纵身一跃,搂着他的脖子,腿盘住他的腰。


季青林因着惯性向前,幸好撑住了手,才没把杨惠卿摔着。他衬衫前面湿透了半边,胸肌的轮廓尽显。杨惠卿头挤在他的颈边,看着镜子里季青林有些狼狈的样子,调皮一笑。


季青林无奈地看着她,把人转过来,变为面对面大人抱小孩的姿势。


“我陪你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怕有些喧宾夺主。”


他把杨惠卿放在洗手台上坐着,她嫌上面都是水渍,屁股往前扭,腿抵着季青林的小腹。


“我们俩一起去的话,媒体肯定会抓住不放,过于高调了,倒显得我们不尊重康先生了。”


杨惠卿鸵鸟一样把头挤进他的怀里,嘟囔着:“不是我不尊重康老,只是要被那些人问这儿问那儿的,我恨不得立马飞去美国。”


季青林安抚地拍拍她的头,说:“想回答的就回答,不想理睬的就别理,谁敢把你怎么样?”


杨惠卿穿着一身迪奥黑色半长西装裙,系了一根黑色腰带,勒出腰线,裙摆散开。除了婚戒,她没戴其他首饰,头发也被绾成个高丸子头。简约大方,又不失庄重。一双七厘米的细高跟把她整个人身形拉长。她向来气质就好,肩颈腰背都笔直成一条线,站姿挺拔得让人觉得她像是舞蹈学院的学生。


她与李礼并肩而行,李礼照顾她穿着高跟鞋走不快,不紧不慢地走着。


“怎么这么多记者啊?”他低声埋怨道。年初,某位国学大师的追悼会上也没见这么多媒体。


杨惠卿墨镜遮面,只露出下半张脸,她扫了一眼,也觉得人多得有些出乎意料。


“可能现在大家对大师们越来越关注了吧,今年不是走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嘛,网上议论纷纷,说是又到了甲子年。”


李礼的“嘁”声总有各种声调,这次似乎是不屑的。


“你也信?”


杨惠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自他们出现,快门声就不停地响着,记者们估计也认不出谁是谁,机械得跟拍照机器似的。


反正稿子又不是他们写,保证所有人都拍到了,素材不缺失就行。


直到快步入会堂时,杨惠卿才把墨镜拿下,在门口排着队等待进入。


这时才有离得近的记者不确信地问:“这是杨惠卿吗?”


声音虽小,却足以引起骚乱。近处的记者全都围了过来。


“杨惠卿到了吗?”


“哪儿呢哪儿呢?”


“穿黑裙子的那个!边上站的是李礼吧!”


快门声更加响亮,还有人不合时宜地喊“杨小姐看这边,看这边”。他们当然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只想要能够引起话题的内容。


眼见远处的记者看见动静也跑了过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堵住了门口,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都被挡住了。


会馆里的人也回头往这边看,杨惠卿只得歉意十足地冲康老师的亲眷躬了躬腰。


她声音不大,说话语速慢慢的,却有十足的力量。


“麻烦大家不要挡住入口,大家都是为了悼念康老先生来的,不要吵到他老人家了。”


她浅浅地笑着,言语大方得体,微小动作中尽显优雅贵气。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大胆的记者举手问道:“请问仪式结束后有机会采访杨小姐几句吗?”


她直视着那个提问的人,轻轻点头。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记者们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散开了。


人虽散开,却把镜头拉到最大焦距,对焦在杨惠卿身上。


康先生的遗像被放置在灵堂正中的位置,被花团簇拥着,室内四周摆满了花圈,挽联上是各种赞美之词。


杨惠卿与李礼对着康先生的遗像深鞠躬后,绕到左边与康先生的亲眷互相鞠躬。


康老的亲眷是一男一女,胸前都别着一朵白花。


“节哀。”


男子五十出头,他慈爱地看着杨惠卿与李礼,道:“杨小姐与李先生是吧,母亲在世时,常常夸赞你们。”


李礼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是康老不嫌弃我们小辈水平差。”


杨惠卿也道:“康先生大才,没有亲见先生的音容笑貌是我毕生之憾。”


男人笑了笑,不再寒暄,又微微弯腰,杨惠卿、李礼也弯腰回礼,这才离开。


两人刚一出去就被记者们蜂拥上来围住了,李礼用手挡了一下,才让两人与记者们稍微隔开了点儿距离。


“杨小姐,请问季先生怎么没有和您一起来?”


“杨小姐,季霖粟老先生和您父亲都送了挽联过来,请问您与康先生是否是熟识?”


“杨小姐,您与李先生一起出席,是否关系亲近?”


这几个问题都还好,杨惠卿不紧不慢地一一回答。


“我本该是和我先生一起来悼念康先生的,但他公司有事,就由我代表我们两人来了。爷爷和父亲的挽联我都有看到,但我与康老先生从未谋面。我敬仰先生大名许久,康老逝世,我与大家一样悲痛万分。至于李礼……”她看向身侧的李礼,调皮一笑,“我们俩是多年的网友,最近才在线下见面。”


大家被逗笑了,又有人问了两个关于杨惠卿怎么走上翻译这条道路、有没有志向成为康老一样的大翻译家的问题,杨惠卿都给出了合适的回答。


渐渐地,他们的问题变得刁钻——


“杨小姐,您与季先生结婚大半年,仍然没有喜讯,是否有生子压力?”


“传闻您身体不好,是否因为这个才没有传出喜讯?”


“季先生与您结婚前与多位女明星传绯闻,您是否了解?”


“您与李礼在网上被称为‘卿卿有礼’,季先生知道吗?”


“您没有跟随季先生出席过公开活动,你们是不是感情不睦?”


众人七嘴八舌,也难为杨惠卿能从四面八方的问话里听到这些完整的句子。


她一直笑着听他们说完,等周围终于安静了,她才环视一圈,双手交握在小腹前,微微点头,道:“这些问题,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欲再问,却被李礼的话打断:“麻烦各位告诉我和杨惠卿的那些粉丝,她有老公,我有爱人。”


众人又被挑起兴趣,刚要再追问,人群被一列彪形大汉挤散。


他们分成两排,护送着杨惠卿与李礼离开嘈杂的记者堆。


李礼忍不住偷瞄那些大汉身上的肌肉,看都不看杨惠卿:“你家那位派来的啊?”


杨惠卿像个小姑娘一样,仰着下巴看向李礼,答:“那是肯定的。”


果然季青林的车等在停车场,他人靠在车门上,杨惠卿扔下李礼小跑上去,保镖也扔下李礼,跟着她往前跑。


季青林含笑看着她,她的小臂随着身体摆动,裙摆在她身后绽成花,她虽一身黑色却依旧动人。


她飞鸟一般扑进季青林的怀里,“咯咯”地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他稳稳地接住雀跃的杨惠卿,不回话,却对着后面边摇头边赶上来的李礼道:“麻烦李先生了。”


李礼虽然也不知道他这道的是哪门子的谢,却还是坦然自得地点点头接受了。


季青林也不管有这么多人在,对着怀里的杨惠卿轻声细语:“妈妈让我接你回去。”


杨惠卿点头,转过脸来对李礼稍有歉意地说:“今天要放你鸽子了,明天我再请你吃饭?”


李礼挥挥手,根本不想再面对若无其人地秀恩爱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上了来时的车。


目送着李礼的车驶出后,杨惠卿轻咳几声。


季青林立即握住她的手,神色紧张地道:“怎么了,没事吧?”


杨惠卿抚着胸顺了几口气才怯怯地道:“可能是因为刚刚被记者围着,空气不流通,又跑了几步,有一点点不舒服。”她两指捏起,怕季青林不信一样比画给他看,强调道,“就一点点。”


她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拿出喷雾剂,季青林就从口袋里摸出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随身带了这个。


杨惠卿心下感动,盯着他手里熟悉的药瓶,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知道自己是个大麻烦,但她从未奢求过亲人以外的人能对她如此用心。可是季青林……他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季青林还未感知到她的复杂情绪,拥着她的背,耐心十足地道:“深呼吸,吸气,再吸。好,很棒。”


等杨惠卿脸色变好、呼吸平稳后,他顺手把瓶子塞回口袋里。


杨惠卿此刻才意识到,她正在被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将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上了。她紧紧地抱住季青林,眼泪悄悄落下,滴在他的胸前:“老公,你好爱我啊。”


季青林不承认也不否认,抚摸着她的背,似乎还在给她顺气。


两人携手回了季家四合院,一进门就被季老爷子讥讽:“哟,稀客。”


杨惠卿快走两步上前,乖巧地坐在老爷子面前的小墩子上,提了提他滑落在膝上的毯子,道:“最近没过来看您是我们的错。”


认错倒是很积极,老爷子倒也说不出什么了,哼哼两声,胡子都吹起来了。


“你今儿去了追悼会?”


“是呢,一结束就过来了。看到爷爷送的挽联了。”


季霖粟叹了一句:“比我小的都去了,只剩我这个老头子和聂家老头子咯。”杨惠卿还没说出宽慰的话,他眼珠子一转,又提点起杨惠卿来,“你既然做了这个事,就别给你奶奶丢面,将来也混成个大翻译家,百年后也能被人祭奠。”


杨惠卿嘴上答“是”,却腹诽着:自从她做了季家媳妇,爷爷待她就不如以前和蔼了。


季霖粟又吹着胡子,敲了敲拐杖,道:“惠卿,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快点儿让我见到下一代才是正事。”


杨惠卿心里打鼓,也不敢再把情绪表露在脸上了,埋着头扮鸵鸟。


季青林见不得杨惠卿被说,没好气地冲着季霖粟道:“您遗千年呢,不着急,不要催我们了。”


季霖粟差点儿把拐杖甩出去:“你拐着弯骂我老头子是不是?”他把错都归在季青林身上,“你小子不要只想着两个人快活,想过夫妻甜蜜的小日子,早让你结婚那阵儿,你在哪儿呢?”


季青林回他:“那时候惠卿还没回来啊。她回来后,我们不是立马就结婚了吗?”


季霖粟竟被堵得没话说。


在边屋听着这祖孙俩越说越不像话的季母这时才出来,握着杨惠卿的手拉她进屋:“来,惠卿来看看想吃什么水果。”进了屋,季母看她羞红了脸,劝道,“你别听他俩说话,老爷子说话没个边儿,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杨惠卿喃喃道:“妈,我知道的。”


“青林之前和我说了,他近两年不想生孩子。现在年轻人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只是告诉我们一声你们的打算,做长辈的心里才有数。”


季母拍了拍杨惠卿的手背,竟完全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杨惠卿既感动于婆婆的善解人意,又疑惑季青林是什么时候和婆婆提起这个的。照这个说法,他竟是把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这个人到底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季青林被爷爷拉着喝酒,老年人爱喝黄酒,提前热了才端上来。季青林却要喝常温的,让加了些姜进去。


杨惠卿皱着鼻头闻了闻,被季霖粟看见,他立马就要吩咐人再上一个酒盅给她。


季青林拦了下来:“您还没下去三杯就醉了?怎么拿酒灌起她来?”


季霖粟根本不理他,只对着杨惠卿劝道:“你尝尝,这是正宗花雕,柔的,你能喝。”


杨惠卿还没说话,又被季青林拦住:“这不有我陪您吗!您想喝酒,我明天还来陪着!”


季霖粟方才作罢,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斥了一声:“你现在护媳妇护得紧,当初让你娶媳妇,还和我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呢。”他仰头喝了一杯酒后,摇头晃脑哼起小曲儿来。


季青林明显感觉到杨惠卿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老爷子似乎很高兴,和季青林喝了一整坛就,明显带了醉意。


老爷子被人扶着回去休息时,还指着杨惠卿道:“等你有好消息了……陪我喝,我有好酒藏着呢,就等你有身子了再开!”


杨惠卿浅浅一笑,也不答话。


季母笑道:“真喝多了,您说什么糊涂话呢,有身子了还能喝酒吗?”


季青林也有些醉意,脚步虚浮着还要搂着杨惠卿。


季青林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两个人在巷子里走成弯道。


杨惠卿尴尬地回头看,好几个人还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她伸出手捏住季青林的腰,用了狠劲。


季青林被她捏得整个上身一下子挺了起来。


“怎么了?不高兴?”


杨惠卿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醉了酒的人似有千斤重。


“妈妈还看着呢。”


季青林哈哈大笑,停下脚步,回头冲门口挥手,大声喊道:“妈!我们走了!”


转身的当儿,他亲上杨惠卿的头顶,发出响亮的声音。


杨惠卿脚下有火烧着一样,只想快速走出这条巷子。


宋勤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道:“红姐,你说他俩到底是谁不愿意生呢?”


被唤红姐的女人笑了笑,说:“太太,不管是谁的意思,两人都成一体夫妻了,从谁的嘴里说出来没差。”


宋勤点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只怕老爷子等不了那么久。”季青林、杨惠卿已经拐出巷子,她也转身回去,“青林他这样打算,真是不孝了。”


红姐追了上去,道:“您说的哪里话……青林的孝顺,我们都看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