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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确有情 > 第五章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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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他们那辈人,每年年前都有聚一次的规矩。虽然现在几大家族随着老一辈的去世面和心不和,但这规矩好歹是传下来了。现在不像以前都住在大院那样方便,离得远了,人也就难到齐了。


像聂家,即便是没有落魄的时候,有的人也不会到场,最多让家里的小辈们去露个面,以全老一辈生死之交的情谊。


今年轮到季家做东。


腊月廿一,阳历一月十五号,小年前两天。


季家张罗在四合院里,就连赵天泽也赏脸来了,他非常识趣地没有把他的混账儿子带来惹季家人不痛快。


杨惠卿已经跟着宋勤忙活了一星期,脸肉眼可见地瘦尖了。季青林气得没给季老爷子好脸色看,埋怨道:“非要她跟着干什么?我们结婚才多久,这家还得有十几年才能交到她手上吧?”


季霖粟吸着烟袋,没把孙子的火气当回事,吐出一口烟来,才“嘿嘿”笑道:“早点儿学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人都瘦了,有什么好的!


季青林不只是心疼她受累,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她那些恰到好处的肉,只怕这次全给瘦没了!而杨惠卿这几天乐于上秤,每天早上都喜滋滋地和他汇报今天又瘦了多少。


他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不悦,还不能把不满撒在老爷子身上吗?


季青林把老爷子的围棋棋子扔得“啪啪”作响,季霖粟用烟袋敲了敲桌沿,道:“我警告你,那棋子稀罕,坏了一个你都找不到原样的赔给我!”


季青林低头看那棋子的成色,转手扔茶碗去了。


季霖粟喝了口茶才悠悠地道:“那茶盖要是裂了一条纹,你媳妇就跟着你母亲再张罗年上的事吧。”


被高高举起的茶盖,又轻轻地落下了,一点儿声都没出。


宋勤做事滴水不漏,就连宋施这种因为爷爷为救宋老一命牺牲了,留下独子没人照看,才跟着爸爸改姓宋的假小姐都请来做客了。


二进厅堂通透敞亮,摆了四张八人桌。


人还没到齐,大家三三两两,或坐或站,看着也挺热闹。


赵天泽这种在外面被捧着的人,在这些人面前也不敢摆架子。气性大的,如江家人,理都不理他,他只得安静地坐在边角上,不触人霉头。


因为曲老太太也算半个家里人,所以方佳宁也跟着来了。


方佳宁觉得自己和宋施差不多,甚至觉得自己比她过得好得多。宋施却觉得,自己在方佳宁面前才能有人上人的感觉,她打心底瞧不上方佳宁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但和方佳宁在一起才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两个人臭味相投,从小就跟在季青林他们后面玩。甚至宋施刚来的时候胆小,不敢跟着,都是方佳宁把她拽去的,她还自以为是地说:“我们青林哥哥人很好的,你不要怕,一起玩啊。”


一到这种场合,两人就只能待在一起说话。


方佳宁看着跟着宋勤进进出出的杨惠卿,扯了扯宋施的袖子:“你觉得小嫂子怎么样?”


宋施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小嫂子?你方佳宁算得上什么妹妹,还敢称杨惠卿小嫂子?但她面上不显,敷衍道:“挺好看的。”


方佳宁早就看出来宋施喜欢季青林,于是故意说道:“其实你也挺好看的,身材比她还好呢。”


宋施笑了,靠着柱子扭了扭腰,道:“是吗?我也觉得是呢。”


“是啊,你的胸比她的大一点儿。”方佳宁又艳羡道,“但是小嫂子真厉害,虽然没正经学历,可她还是个大翻译家呢!”


宋施却不知道这个,扯着方佳宁问:“什么大翻译家?”


“哎呀,她就是女翻译家杨卿。她会英法德三种外语,是英文翻译家,可有名了,国内英文翻译家的第一梯队!”方佳宁又拍着手状似激动地道,“听说最近美国很火的那部科幻小说《未来》,好几个大翻译家在争翻译权,好像小嫂子也有意向。网上炒得可火了,大家都在猜最后谁能拿到翻译权。他们要是知道杨卿就是杨惠卿,还争什么争啊,板上钉钉的事!”


方佳宁捂嘴笑着,说起这些事十分自然,但她一直观察着宋施的神色,见宋施没什么大的反应,又说:“但是也不一定,网友还为这件事开了好多个帖子讨论,投票最多的好像是许征,那个四十多岁就得了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的人。网上讨论的可多了,毕竟好多人喜欢看《未来》。”


她捣了捣宋施的胳膊,继续道:“喂,你说她会不会动用家族力量去抢这本书的翻译权啊?但是她特意化了名,估计是不想被人知道她是杨家人吧。”


杨惠卿确实在争取《未来》的翻译权,甚至早在两年前,在作家本人透露要开放中文翻译权之前,她就联系过对方。但那时候,她还没几本拿得出手的译作,得到的回复是暂时还没考虑,要等新一季的影视剧出完再做考虑。


杨惠卿作为《未来》的忠实读者,早在这系列书还没红的时候就在美国读过。近两年,因为改编成影视剧《未来》才红到国内,最新一季影视剧出完,这本书更是在国内红得发紫。


《未来》开放中文翻译权是大势所趋,她以为有了之前的联系和她的年龄优势,拿下这本书的翻译权她有很大的胜算。令她没想到的是,国内几个年纪偏大的翻译家也对《未来》的翻译权有意向,甚至许征也是。


这么一来,不到五十岁、经验丰富的许征更有优势。


《未来》系列的商业气息越来越浓,出版社那边看到了中国的大好市场,当然不想放过大赚一笔的机会。


本来翻译权到底花落谁家只是小圈子里的事,普通大众只需要等最后的中文版出版就行。却没想到,出版方逮着这个点大肆进行炒作,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杨卿、许征和另外两个德高望重的英文翻译家,再加一个近两年的新秀,被戏称为“五龙夺珠”。


杨惠卿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理参与这次翻译权的竞选,却没想到网上爆出“杨卿本名杨惠卿,是杨季孙女”,一时间把这事顶上了热搜榜。


“杨惠卿,杨季孙女”“杨季孙女,翻译家”“杨卿”“《未来》”“五龙夺珠”“许征”包揽热门话题前六名。


这事发生的时候,她正睡觉,被孙芊的电话吵醒了。


孙芊知道她的作息规律,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她的电话。


她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听了半天才知道,捂了几年的“杨卿”被曝光了。


其实这事不隐秘,这个圈子里的人一旦知道杨卿,把杨卿的年龄、定居美国等信息和杨惠卿一对上,大概地查一下就知道杨卿即杨惠卿了。但这个圈子里有文化的都看原版书,没文化装有文化的根本不会知道杨卿这个人。


她一时想不通杨卿的身份怎么会大家被知道,一时又担心这样一来《未来》的翻译权彻底泡汤。


网上本来就议论纷纷,这又是一个权贵让人痛恨的时代,身份的曝光,对她来说有弊无利。


她挂了电话,开始刷手机。


“杨季的孙女?那还说什么‘五龙夺珠’,是‘一龙含珠,四虫伴舞’吧。”


这条微博被转发了三万多次,热评第一是“龙就是龙,虫就是虫”,热转第一是“无意冒犯,但是我来生也想投胎在这样的家庭,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生下来就会三门外语,出道四年就能被称为大翻译家”。讽刺意味十足。


她努力压抑着委屈的情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天才砸下来。


季青林本来看她接了电话就看手机,以为她是有事情,没想到她会突然掉起眼泪来。


他调亮了灯,把她的头抬起来,问:“怎么了?”


杨惠卿眼泪汪汪的,却用力睁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季青林看得心疼,轻轻地将她的眼角溢出来的眼泪抹掉。


“没事啊,我在呢。”


温温柔柔的一句话让杨惠卿崩不住,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季青林还没明白是什么事,只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后背,然后去够床头柜上的小瓶子,以防她喘不上气来。


他还没见过她情绪起伏这样大,眼泪好似流不尽,衣服都被浸湿了。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弯了腰紧搂着她,好像需要吃药的是他。


直到哭声渐小,变成小声抽噎,杨惠卿还是窝在他的怀里,揪着他胸前的衣服。


他依旧一句不说,只用大手轻拍,温柔又有力量。


杨惠卿终于哭累了,睡了过去。


他轻手轻脚把人放下,给她解了潮湿的睡裙,露出美妙的玉体。他不带情欲地给她盖上被子,又拧了热毛巾擦她那明显肿了的眼睛,用棉签蘸了水,润湿她干燥的唇。


他这样来回数次,无比细心。


直到她呼吸渐沉,唇不再干燥,他将热毛巾敷在她的眼上,这才拿了手机去外面。


总助在半小时前来过电话,被他挂了,他回了电话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考虑了一下,道:“撤掉所有热搜,屏蔽她的本名和笔名,相关信息不容显示。”


总助道:“杨家已经出手了,现在全网看不见相关信息。”


季青林又吩咐:“查信息源头,查IP地址和人。”


可是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他又怎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热搜话题演变成“不可说翻译家之不可说的力量”“YHQ带着她的资本和势力来了”。网友甚至把卿卿杨做代号,没过半小时,这个代号的相关消息也消失不见了。


已近午夜,网上却热闹非凡。


三点多,网上又爆出一个帖子——疑今日霸榜的翻译家找枪手,到底是女翻译家还是女资本家?


“我通过认识的人搜索了一下她的本名和英文名,没发现任何学历记录。他们这种家庭人均哈佛、耶鲁,这位翻译家却连学历都买不到,这种人会是厉害的女翻译家吗?而且她还这么年轻,许征跻身一流英文翻译家的时候也快三十岁了吧?”


这帖子一出,本来就处在兴奋状态的吃瓜网友更是热血沸腾,没一会儿便盖了两千楼,虽然删帖、封号迅速,但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太高,帖子迅速被搬运到微博兔区。


人们既痛恨权贵能得到种种优待,又喜欢挖这些高门秘闻。一旦盯上,就算只有一条缝,他们也要把这条缝撕个破烂粉碎。他们期待那里面是众人想象的恶贯满盈、罪恶滔天。于是,大家都是正义的化身。被网暴的权贵,才是天生的恶人。


找枪手的事还没定论,天将亮,“福尔摩斯”们又扒出一个素人账号。


页面仅展示半年内的微博,是一些文字和日常的记录。


“命运不公,我就活该是活在你身后的人。”


“如果我也能投胎到你们那样的人家……”


偶有几张图片,或是写了满纸英文翻译的草稿,或是厚厚的英文原版书。刺激着众人兴奋点的,是那条最新的微博。


那条微博发布于两个月前,昨夜编辑成:“他们在吵什么,早就是你的啊!”配图是书桌一角,赫然放着《未来》系列最新出版的一册图书和杂乱散落的一些稿纸。


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圈圈画画,和《未来》原版书放在一起,实在是惹人遐想。


这条微博语焉不详,又意有所指,把这件事推向了高潮。


这个账号仅有的几条微博被网友分析,解读出“枪手的不平”的意味。


账号信息显示,这个人的院校为端大,似乎更是强有力的佐证。


清晨,菜市场刚开始有人声,网上却已经沸反盈天。


这一夜,杨惠卿睡得很不安稳,早早就醒了。她稍微动了一下胳膊,边上的人就立即凑过来,像哄孩子睡觉那样轻拍她,让她再睡会儿。她依言又闭上眼,赖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把自己藏起来。


季青林拍了一会儿她,看她不再动作,才静悄悄地下床。


他拿了手机去外面打电话,越听火气越大,一大早就沉着脸怒斥电话那边的人:“让你们实时掌握网上的动向,你们就是这样做的?!”


“把关联词条全给我撤了!有多少封多少!”


“你亲自打电话给那边!”


冰凉的手从他身后环上来,双手交叠,覆在他的小腹上。


季青林静了半晌,吩咐道:“抓紧去办。”


他挂了电话,握住她的手,清寒沁骨。


她侧脸靠在他的后背上,叹了一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他摸了摸她的手背,没说话,他本来想在她醒之前解决好这件事,但事情有些严重。


她的语气闷闷的:“是不是有些难办?”


季青林瞳孔紧缩,胸口起伏数下才平息了火气。他回身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霸气又沉稳地道:“没事,你再睡一会儿,醒了就好了。”


杨惠卿知道他在安慰她,如果不是事态更严重了,他不可能一大早就说那些话。


她考虑了一会儿,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认真地道:“不要再试图强行掩盖这件事了。”


她很了解人的劣根性和反叛心。再继续强行掩盖这件事,只会让网民更加气愤。


有了想法后,她反而轻松起来。她冲季青林甜甜一笑,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我来处理。”


季青林好像看到了一个勇猛无比的女战士。


他在她的注视下竟然也笑了,宠溺地道:“好。”


杨惠卿本来就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女子。他愿意把战场交给她,并且有信心她能降妖除怪。


早上十点,媒体圈发公告的绝佳时间,所有消息都被名为“Qing”的账号发的一条声明压下——


大家好,我是杨卿,英文名Qing。从事翻译六年,有幸取得目前看来尚可的成绩。


本人在争取《未来》的翻译权,但翻译权的归属暂无定论。本人早在2018年年初就与作家本人有过联系,希望能够进行《未来》中文版的翻译创作。为了争取翻译权时有更大的胜算,我最近在重读《未来》,尝试初译。作为翻译界的后辈,本人敬重所有富有建树且才德兼备的前辈,从未在从业中借助任何外力。


另,对于本人能力的相关疑惑,请见附图。


手写声明白纸黑字,附上数篇SCI论文、2008年的托福成绩、2010年的德福成绩、2011年的TEF法语成绩、堆在一起快有三层书柜高的手写译作,以及日期为数年前的几封往来邮件,都是她与所著译作的原著作家的对话。


简简单单,不带情绪,不讲其他,只是陈述既定事实。


毫无根据、捕风捉影的谣言,在这一篇简单至极的声明出来后,再也立不住脚。


但网友哪里会轻易买账。


“杨卿就是杨惠卿,这点你不否认咯?”


“就算没有枪手,但没有学历的人真的配得上一流英文翻译家的称号吗?”


“半夜疯狂删帖,各种‘404’,目瞪口呆了。”


“谁知道最后《未来》会不会被你抢去呢?这样炒作就不算借助外力吗?”


“那个疑似枪手的账号,你怎么解释?”


对于网友的众多疑问,杨卿的账号没再回复。评论区是开放的,任由大家在下面争论不休。


不得不说,网友的八卦能力一流,没多久,一个粉丝列表里只有新手助手的微博账号也被发现了。


账号是新注册的,只为发一张图——“杨惠卿的婚纱照”。


这是当初被定为婚宴主照的那张,半侧身相拥照,最下方写着“季青林&杨惠卿”。


女人长发散在身后,头顶有精致的钻石发饰嵌着头纱,她腰背微微向下,一只手抵着男人的胸口,一只手拥抱着他。


男人低头,鼻尖与她相隔两指距离,双手环着她极细的腰身,大掌盖在她那露出的后腰处。一片雪白的玉背,在发丝遮盖下若隐若现。


光是侧脸,就已让人见识到两人不凡的容貌气质。


杨惠卿的脸颊白里透红,眼睛圆亮清澈,藏着情意。季青林的气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一二,额头与眉骨极好看,鼻梁高挺。


两人对视着,观者不得不叹一声男俊女靓。


账号背后的人没想到,这条微博刚发出来就被疯转,上了热搜榜,没过半小时又发了一条。


“正面照奉上,他们俩都是那个圈子里的好皮相,人生赢家就是这样气死人,遁了……”


这张也是手机拍摄的婚纱照,照片有些不太清晰,有人AI修复后,两人的容貌清晰可见。


网友瞬间炸了锅。


“我的妈啊,女翻译家,我可以!老婆!”


“不是啊,她凭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啊?有没有天理啊!”


“老婆我爱你!你就是人间富贵花本花!”


“季总为什么英年早婚啊(算了,再过十年我也比不上卿卿)。”


“看着这两人的脸,我原谅了你们封我的大号,霸道总裁快给我起来护妻!”


“恕我直言,她看起来不像是白莲花。没错,我看脸!姐姐冲啊!《未来》是你的!”


虽然也有一些“一看就是整的”“评论什么风向”之类的发言,但瞬间被看脸的网友的评论给压下去了。


国外著名作家A也出来发声,力挺杨惠卿:“几年前我认识Qing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成熟的翻译家了,我愿意把作品的中文翻译权给她,完全是看重她的能力。我甚至不知道她的中文名。”


舆论风向转得很快。现在发言的这些网友,仿佛和昨天夜里对杨惠卿口诛笔伐的不是同一拨人。


“给我老婆转起!我们人美能力好,根本用不上枪手!”


“真是什么人都敢黑公主!”


杨惠卿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季青林,问:“那我刚刚不如不发声明,发一张自拍照不就行了?”


她穿着睡裙盘坐在床上,发丝微乱,因为昨天哭得太狠,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头红红的。


季青林冷静地分析:“以你现在的状况,还是发声明好一点儿。”


杨惠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气得拿枕头砸他,被他笑着接下来。


她跑到洗漱间对镜烦恼,原来她都以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对着他一上午了。美容仪、冰敷什么的她都用上了,也不见好转。


杨惠卿心底大呼完蛋,只怕互相刚萌生出的情愫都破灭了!对她来说,这比网上的纷扰重要得多!


这边,季青林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理他,只好去书房打电话。


“谢谢您,唐老。”


“颜值派”和“坚守正义派”互斗三百个回合时,翻译家协会竟然出面了:“学术本不该掺杂其他东西,但我们不得不公正发言。杨卿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虽然她很年轻,但年纪轻不代表能力弱。翻译不易,请大家尊重我们的劳动成果。翻译界诸位互帮互助,良性竞争,只希望翻译这项让我们甘愿奉献毕生热爱的事业,能够在新时代更加蓬勃。”


参与《未来》翻译权争夺的新秀李礼转发了这条微博:“杨卿前辈虽然年纪与我相仿,但在翻译上帮助我良多。在我跟她的相处过程中,她从未透露过家庭出身,只就专业问题进行探讨交流。早知道前辈如此貌美……”


省略号引人遐想,有些诙谐幽默。


这下,连苦苦坚守“正义”的人都偃旗息鼓了。


人家是一流英文翻译家,有著名作家、翻译家协会、优秀同行为她背书,网友再也挑不出刺。


就连那疑似枪手的人也悄悄删光了微博,黑了头像,改了名字。但愈发庞大的“颜值派”团体怎么会放过她?


疑似枪手的人发的几条微博早就被人截图。


其中有一张是在教室里拍的学习照,有同在端大外语系的人发现了端倪,道:“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小教室吗?既然是学英语的,商英是大教室,这间肯定就是‘英翻’的小教室了。”


对于那条刻意编辑过的微博,有人推测道:“这是卿卿的东西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是身边人啊。”


“无耻!身边人这样使坏!欺负我们卿卿人美心善吗?”


有人跑到睿升科技的官博账号下面喊话:“喂,叫你们老总出来护妻!她都被欺负到头上来了啊!”


杨惠卿早就猜到,那个发布似是而非的微博的账号背后的人是方佳宁,但她觉得方佳宁没那么大的胆子。


杨惠卿躲在洗手间里,一边和肿眼泡作斗争,一边和孙芊打着电话:“她没那么大的胆子直接和我作对。”


孙芊也不屑地道:“那种小白花,要维持自己表面纯洁无辜的人设,当然不会自己出头。”


“而且《未来》翻译权的事,半个月前就有人在网上讨论了。她那时候没曝出来,这次曝光我身份的人不会是她。”


“哪个蠢货给方佳宁当枪使了?”孙芊在那边搓着指甲,担心杨惠卿的处境,“你们高门大户真的有这么多恩恩怨怨吗?你常年在美国,谁能和你有仇啊!”


杨惠卿用按摩棒滚了一周眼圈,把小巧的按摩棒扔出去,有些生气地说:“谁能和我有仇?当然是那些想做季夫人没做成的!”


有电话进来,杨惠卿看了一眼屏幕,是家里打来的,便断了和孙芊的通话,接起来。


杨母又气又心疼,劈头盖脸地说:“我早说不要化名、不要化名,弄出这么些事,你委不委屈啊?”杨母说着,竟哽咽起来。


杨惠卿也鼻子一酸,带上了哭腔:“您别哭啊,这不是没事了吗?”


杨母一听更伤心了:“怎么没事了!你被那群人说成那样!就该把他们都抓了!”


杨惠卿失笑,妈妈永远是小孩脾气。


“现在是法治社会啊!妈妈,人家又没真的对我做什么,咱们凭什么抓人啊?”


她越说越觉得好笑,对着镜子里肿眼泡的自己也能心平气和了。


那边,杨母转头把火气撒在刚起床的杨惠希身上:“你就知道玩,就知道睡!出了事,什么忙也帮不上!滚去睡你的觉!别在我眼前晃!”


杨惠希十分委屈:这又怎么了啊?看妈妈在通电话,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听,听到杨惠卿的声音,便抢了手机,道:“姐啊,你受委屈了啊?你一受委屈,妈妈就骂我。”


杨惠卿也烦她只知道混玩,好好的杨家姑娘落了个“花花公主”的名号,不想和她多说,只道:“你找个去水肿好的美容师,让她下午来我这儿。”


杨惠希对这些当然精通,忙应下来。哄好了姐姐,她在家里才有好日子过。


季青林见唐老说动翻译家协会发声,事情算是解决了,才又过来哄人。他只是开了句玩笑,但没想到,她把自己的脸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道:“里面不透气。”


杨惠卿翻了个白眼,道:“我呼吸正常。”


静了半晌,他又说:“我下午要去公司。”


言下之意就是:出来抱抱。


杨惠卿用冰冻的勺子按着眼周,吸了一口气,语气淡淡地道:“你去吧,不用操心我的事,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再找你。”


“我走了。”


还不出来抱抱?


“好的,路上慢点儿。”


季青林握了握拳头,靠在门上,终于说出口:“出来抱抱?”


此刻,他像极了杨家那只一邀宠就哼哼的大金毛。


杨惠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纠结了一下,狠心拒绝:“不要,我现在丑着呢。”


季青林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赶紧补救道:“不丑不丑,你哭的时候也是很可爱的。”


杨惠卿不为所动,她当然不会允许自己以这副容貌再出现在他面前,她誓要保护还在萌芽状态的感情种子。


“你快去吧,一上午没去公司又要耽搁好多事。”


季青林真的认真考虑起了把公司交还给父亲的事。


季青林终于走了,没多久,他又发了微信过来。


季青林:查到人了。


杨惠卿的长指甲敲得屏幕“嗒嗒”作响:方佳宁和谁?


季青林:宋施。


杨惠卿根本不知道宋施这号人物,打了电话给杨惠希才知道,这又是一个心比天高的。怎么正经的大小姐们不和她作对,反倒是这些想混进圈子内部又没资本的可怜人跟她过不去?


她难得损季青林,给他发微信:看上你的人怎么都是这些不成器的?


后面跟了个“摇头”的表情。


季青林甚至能想象到她抱着臂、眼睛微挑、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是啊,怎么想做季夫人的都是宋施、方佳宁之流呢?人心不足蛇吞象,但不满足的往往是那些看得到、够不着的人。


杨惠卿甚至觉得她们有些可怜,眼界实在太窄了。


惦记季青林的何止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但他一结婚,那些真正够格进季家门的,一个个退避三舍,离得远远的,生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曾经看上过季青林,却没嫁成,丢了面子。她们一个个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最多和小姐妹言谈时幽幽地叹上几句。


“季哥没结婚的时候是顶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可惜啊,被半路杀出来的杨家大女儿抢了……”


她们真心说着假话,只把泪悄悄咽进肚子里。


以她们受的教育,她们做不出背地里曝光杨惠卿身份的腌臜事。她们都是恨不得隐姓埋名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家族一旦被媒体曝光三两事迹,有理没理都会被网友讨伐?


杨惠卿招呼都没打就杀回了季家四合院,因为能管那两个人的长辈都在这儿。


宋勤看她突然过来,很是高兴,远远地迎上来,握住她的手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一旁的曲老太太也含着笑跟在一旁,问:“吃了吗?我让厨房预备饭?”


杨惠卿淡淡一笑,道:“不忙,我过来有事找您商量。”眼神扫过边上的曲老太太。


曲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当然听出了她话里有话。


宋勤带着她到里屋坐下,曲老太太叫人送上茶后,远远地站着,却被杨惠卿叫到跟前:“曲奶奶,佳宁怎么不去学英语了?”


曲老太太其实也没搞明白孙女怎么突然说什么也不去学英语了,孙女只和她说是自己事忙,杨惠卿也忙。但曲老太太现在听着杨惠卿这话的意思,她不像是不愿意教了啊。


曲奶奶还没想好怎么答话才能让宋勤听着舒服,杨惠卿又状似懊恼地道:“佳宁把我翻了个底朝天,看清我几斤几两了,别是觉得我不够格教她了吧!”


她笑着说这话,话里藏的刀子却锋利得很。


曲老太太打着哈哈:“哪儿能呢?”


宋勤却皱起眉,问:“‘翻了个底朝天’是什么意思?”


杨惠卿捂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说词典随便她用,谁知道她学着英语却去翻我的德文词典。我在里面夹了一张小时候和家庭医生的合照。”她眨巴着杏眼,含羞带怯地继续说,“不知道佳宁在上面写了什么字,让青林误会了,他和我怄了好几天的气。”


这下连曲奶奶都不敢相信,已经耷拉着的眼皮都扯起来了,惊呼道:“什么?!”


杨惠卿做委屈状,嘟了嘴,对着曲老太太道:“曲奶奶,我教佳宁英语,一点儿好处也没落着,她还是和青林亲近!不问我,却跑到青林面前去问他!”


宋勤听着早就冷了脸,她早就看出来方佳宁那小丫头喜欢背地里远远地瞧着季青林。但宋勤没想到,她真的敢有想法,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使了手段。


宋勤想起一事,问道:“前一阵儿你去美国也是因为这事?”


杨惠卿心想,是也不是,抿了嘴,垂着眼不答话。


宋勤看在眼里,就当她是默认了。


杨惠卿看着婆婆的脸色,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收拾方佳宁,当然是婆婆出面最合适。


曲老太太慌了神,也知道这事是自己的孙女存了坏心思。但曲老太太这人贵在老实,急了半天,也没说出辩解的话来。


宋勤从来都会给曲老太太留三分面的,这次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曲老太太,您的孙女从小爱跟在青林他们后面玩儿,我们也当她是半个季家人看待。但不该有的想法,她万不能有啊。”她顿了顿,厉声道,“更何况青林都结婚了!以后,别再让她进这四合院了。”她狠了狠心,借着这个事送佛,“您老年纪也大了,再看您劳累,我们也过意不去。我和加沉早就想送您去养老了。您要是还在这院里,孙女孝顺,肯定会隔三岔五地过来瞧瞧。”一向和气的宋勤难得说重话,“我不想见到她。”


至于方佳宁丢了两年的奖学金,失去了出国交换的资格,这些都是后话了。


送走了曲老太太,季老爷子知道后问了一句,听了个大概,也没再过问,只让季加沉逢年过节去看看曲老太太,也算尽了情谊。


杨惠卿本来想放宋施一马,她算是被方佳宁撺掇着当枪使的,又姓宋。毕竟婆婆是宋家人,还是有些拐着弯的关系的。


没几天,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杨惠希巴巴地跑来,献宝似的道:“姐姐,姐姐。”她像唱戏一样带着腔调,“宋施被送到澳洲去了!听说是她家老太太亲口安排的。”


这老太太就是宋老还健在的遗孀,他们两个老人受了宋施爷爷的恩情,让宋施爸爸改姓宋,也厚待着他的后辈,本来这几年就要给宋施找婆家的。这个节骨眼把人送澳洲去了,这么大的惩罚,谁能闻不出些味道?恐怕她以后也就只有这个姓了,再别想从宋家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晚间,杨惠卿扯着季青林问:“是不是你去你姥姥那儿告状了?”


季青林装听不懂,翻了个身就去扯她的衣服:“不困就运动一下。”


杨惠卿挡着他的手,问:“宋施的事是怎么回事?”


但她到底是没得到回答,被翻过来翻过去,最后也忘了这回事。


杨惠卿第一次进入季青林的书房时才知道,这个无聊的人竟然把密码设置成“123456”。


刚结婚时,她还因为他给书房设了密码生过气,现在在这个密码面前,她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找到他放在桌上的黑色文件夹后,她不免发个语音埋怨他:“就放在桌子上,你怎么会忘了拿?!”


季青林抻着腿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快速回了她微信:“急用,劳您送一趟。晚上给你买红豆酥。”


杨惠卿撇了撇嘴,心里却甜丝丝的,像是已经吃到了红豆酥。


他最近早出晚归,几天没见到,她也乐意跑腿去跟他见上一面,甚至还带上了怕他劳累早早就煮着的十全大补汤。


临近年关,端城变成空城,到腊月廿六,季青林竟然还忙着。


杨惠卿坐着电梯一路上去,电梯里空荡荡的,她不免狐疑:整个公司就他这个老总在忙吗?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他站在门口张着手臂,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


杨惠卿绕过他,打量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放下保温杯,转过身来,说:“好啊,我来看看这是什么重要文件,公司里的人都走了,你还需要用它。”


季青林笑嘻嘻地上来把人抱住,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打开文件夹,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卿卿快来公司和我约会”。


她又气又觉得好笑,把文件夹甩到他的身上:“哪儿有在公司约会的!”


看他胡楂都长出来了,皮肤也变糙了许多,她到底心疼了。手摸上他的下巴,杨惠卿皱着眉问:“怎么忙成这样啊?”


季青林故意用胡楂去蹭她的手心,她的手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样是不是更硬汉?”


杨惠卿揪住最长的一根胡子,扯了下,道:“老了,不好看。”不留一点儿情面。


季青林却当她喜欢,只是不说出来。他早上照镜子,觉得自己这样明显更有男子汉气概,于是轻咬她的鼻头,道:“嘴硬。”


两人在电梯口就腻歪起来,难怪人人都说“小别胜新婚”。


季青林把人压在墙上亲了半天,差点儿打翻杨惠卿带来的保温杯。他眼疾手快接住保温杯,抹去她嘴角沾着的口水,笑着睨她:“这么心疼我?”他单手拧了盖子,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嗯,十全大补汤。”


他把盖子盖上,单手拎着保温杯,猛地把人抱起来,一颠一颠的,像逗弄小孩举高高那样把她扔高:“你说我要不要补?”


直到走进办公室,季青林才把人放在办公桌上坐着,杨惠卿也止了笑。


她整个人笑到没劲,瘫倒在桌子上,却嘴硬地道:“你手软,差点儿把我摔了,是得好好补补。”


大年三十那天,两人一大早就去了杨家。


年礼都是季青林准备的,塞满了后备厢。杨惠卿上车前扫了一眼,都是大红色包装,便揶揄道:“红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回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季青林想起,当初回门的时候,他只敷衍地提了两袋东西。


刚结婚时,他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觉得能好好过日子、互不打扰就谢天谢地了。但现在,他巴不得杨惠卿多问问他。要是没事,这个人能三四天都不给他发一条微信。


如果不是每天按时下班回家,恐怕他每天连她的面也见不到。偶然出去参加个应酬、喝个酒,他都会主动报备一声,她也只淡淡地回复三个字“知道了”,根本不怕他说谎。


她到底是太自信了,还是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杨惠卿没发现他的沉默有因,只当是起得太早了,这人在撒起床气。她看了他两眼,也没理他,忙着和孙芊发微信。


孙芊羡慕她和季青林新婚燕尔、甜甜蜜蜜,夸杨惠卿皮肤越来越好,鸡蛋白似的光滑透亮。她嚷嚷了几天说要找个小男朋友,竟然真找到一个小男友,是个刚上大学的弟弟,朝气满满的。


之前孙芊给她发了张照片,那人留着干干净净的短发,看起来十分清爽,不像现在那些年轻男孩,只知道穿满身夸张的名牌。


孙芊正和她感叹,年轻人精力旺盛又贪色不知足,她一把老骨头快应付不过来了,今天腰酸背痛,还要装作没事去姥姥家。


杨惠卿突然意识到,季青林在那方面不贪。


他好像快三十岁了?她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低气压的人,他表情淡淡的,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孙芊还在滔滔不绝地讲,小男友话多又可爱,一天到晚念着她,十分钟发微信问一次“宝贝在干什么”,她痛经了知道给她熬红糖姜茶,给她贴暖宝宝,还给她揉肚子。


孙芊:现在的小男孩都好懂事啊。


孙芊:时代在发展,男的越来越体贴了。


杨惠卿心口如一,发了个“羡慕”的表情包过去。


手机突然被人抽走,吓了她一跳。


她反应过来,赶紧去抢,季青林一只手制住她,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手机。他皱着眉看完屏幕上的消息,脸色黑得能滴下墨来。


他还在想,她怎么看也不看他,只顾着聊天。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在跟别人讨论男人!


他咬了咬后槽牙,制着她的手改去掐她的腰,把她掐得痛呼起来。


“羡慕?”他把手机扔到她的怀里,撞到她的胸口。


杨惠卿感到胸口隐隐作痛,脑袋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又冷冷地看过来,道:“不够?想要小男友?”


季青林简直气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痛。


他根本没用力,她还叫痛,简直气死他了。他体贴她,心疼她体弱,结果她羡慕朋友的男友是身强体壮的小男生?他气得想把她扔下车!


杨惠卿纠结了半天才敢说话:“没……没有。”


他看都不看她,脸转向窗外,低吼了一声“闭嘴”。


杨惠卿瑟缩着躲到车门边,离他远远的。


她记得杨惠希问过她,季青林生气时她都是怎么应对的。


当时,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生气时是什么样子,好像除了刚结婚的时候,因为她乱跑病发搞得全家不宁,他发过一次火,后来他都没对她大声说过话。


“哭?”那次她是被吓哭了才混过去的。


但杨惠希听到她的描述直摇头:“这不是生气,你还没见过季哥真正生气的样子。他就是个活阎王,发起火来吓死人。别说你了,江坊十几岁的时候还被他吓哭过。”


那……上次不算发火,这次算发火吗?这次哭还有用吗?


杨惠卿惴惴不安,看他胸口因为生气而大幅度起伏,终究是没敢把那句“你为什么看我手机”说出口。


到了杨家,他直接下车,没给她开车门就算了,还丢下她先进门。


杨惠卿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好像她跟孙芊聊天时,言语确实有嘲笑他年纪大、嫌弃他不行的意思。但是天地良心啊,她没有这么想,只是感叹一下小男生的体力好而已。她真想扑上去抱着他撒娇,说“老公你最棒”“老公别生气了”,但杨仝已经小跑着过来接她了。


她挎着弟弟的手臂,龟速前行,杨仝小声问:“季哥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杨惠卿看他离得远,这才嘟囔道:“被我惹生气了。”


杨仝瞪大了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奇闻:“姐姐你?”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他连忙捂嘴,“姐姐你完了。”


季青林虽然生气,却依然给杨惠卿留了十足的面子。


大家坐在那儿聊天时,他递草莓,递杯子,递纸巾,体贴周到。餐桌上,他也不停地给她夹菜,甚至她刻意假咳时,他还伸手去给她拍背。


杨仝咬着筷子发呆:怎么瞧季哥都不像是被姐姐惹生气了啊,一定是姐姐太胆小,草木皆兵了。只有杨惠卿知道,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一眼都没看她。从下车开始,他就没再给她关注的眼神。


吃了午饭,两人就告辞了。大年三十晚上的饭,他们还是要在季家的四合院吃的。


杨惠卿试着去牵他的手,当着杨家人的面他顺手握住她的手,给她开车门,脸却冲着杨父杨母:“爸爸妈妈,我们就先走了,初二再来给你们拜年。”


车子稳稳当当开出半里地后,杨惠卿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闭着眼靠在颈枕上,悄悄地将手移近了一寸又一寸。她像做坏事一样不敢呼吸,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了,就快握上去时,他缩回手,抱臂假寐。


杨惠卿气呼呼的,故意大声吹气,吹得她额前的头发飘起。她不敢骂出声,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气鬼!黑脸怪!活阎王!就算是她理亏,他这样子也真讨厌。不就是赌气吗?就跟谁没赌过气似的!


她动作很大,拿了身后的抱枕砸在两人中间,一大半都砸在他的身上。她背过身,整个人向着窗外,只差在后背写上“我很生气”四个大字了。


季青林睁开眼,把抱枕放好,看她小小的人缩在门边,眯了眯眼睛,没理她。这次他没那么容易被她哄好。她对他的事不上心也就算了,竟然还嫌弃他。男人的能力绝不能受质疑,这关乎尊严。他越想越气,也坐得离她远了些。


司机早上就听到了两人的动静,现在看夫人气鼓鼓地扔抱枕,两人坐得像中间隔了条银河,他大气都不敢出。他想开快些,早点儿到二环,但车子又必须稳稳当当、不能有一点儿颠簸,不然季总肯定会把火气撒在他身上。


车内空调25℃,他却愣是急得浑身是汗。


正好有人来四合院拜年,和季青林、杨惠卿正好撞上。来的是四五个西装笔挺的人,后面两个年轻些。


季青林把杨惠卿挡在身后,和最前面的人打招呼:“许叔。”


国字脸的男人六十多岁,笑着拍了拍季青林的肩,说:“你现在生意忙,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他和边上的人笑着道,“小时候,他整一个混世魔王。”


边上那人怎么可能不认得季青林?但他又不好表现得太亲热,只客套地说:“不愧是季老的孙子啊。”


季青林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


被唤许叔的人看了看被季青林挡得只露出一个头的杨惠卿,问季青林:“你岳父岳母还好吧?”


季青林点头,道:“他们都很好,我们刚从那儿吃了午饭回来。”


那人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季青林的肩膀,道:“年后听你的好消息啊。”


说完,许叔爽朗地笑了,随后带着人阔步走了。


两个年轻人落后一步,冲季青林微微曲背。季青林把杨惠卿挡得更严实了,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待人都走了,杨惠卿娇哼一声,甩开了他拉着自己的胳膊,心想:他竟然不牵手,拽她的胳膊都不牵手,简直气死她了!


她一个人径直往前走,恨不能离他五米远。


好在宋勤一看到杨惠卿就把她拉到厨房去了,说过年一定要亲手包几个饺子明年才会顺顺利利。


杨惠卿哪里会包饺子,叠被子一样把两块面皮压在一起,饺子软趴趴地塌在案板上,惹得宋勤和几个老阿姨哈哈大笑。她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把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乖乖地往宋勤那边去:“妈妈,你教教我。”


最终,她也没包出几个像样的饺子,她赶紧逃离了厨房。


季青林正在和父亲下棋,听到她有些快的脚步声,抬起头装作看窗外,扫了她一眼,意外地看到她的颊边、鼻上沾了面粉。


季加沉敲了敲棋盘,道:“到你了。拿着棋子傻笑什么?快走棋啊。”


直到婆婆进屋提醒她,杨惠卿才知道自己脸上有面粉,对着镜子“哎呀”一声,宋勤在边上笑着道:“丫头像个小孩儿。”她又冲季青林喊,“青林,你不要欺负你媳妇。你要欺负她,我打你啊。”


季青林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饺子下了一大盘,杨惠卿包的几个被单独挑在一边,宋勤拿着筷子全夹给季青林:“你媳妇包的,你都得吃了。”


季青林夹起一个仔细看了一下,又翻了个面打量,扫过边上做鸵鸟状的人的头顶,道:“这么丑,能吃吗?”


结果,他得了宋勤打头的一筷子,脚下被人奋力一踩。


那几个不像饺子的饺子,最后全进了季青林的肚子。


晚上十一点多,院子里放起烟花来。季青林站在廊下,黑影被拉得长长的,看杨惠卿亮着眼睛紧盯着飞起的烟花。烟花“砰砰砰”地在空中炸开,炫彩非常,照亮了整个院子,也绽放在她的眼睛里。


他从廊下走出来,走进光亮里,从她身后抱住她。虽然边上吵闹不停,杨惠卿还是听到了。


“卿卿,新年快乐。”


但这人真是别扭极了。


杨惠卿心里正得意,美滋滋地想着:你知道要低头主动哄人就好。


她身子往后倚,手放下去想贴住他的,还没碰到他的手背,他又“嗖”地一下松开她,头也不回地进屋里去了。


杨惠卿气得原地跳脚。敢情这句“新年快乐”是零点时必不可少的流程,走流程归走流程,生气归生气。季爷的气还没平呢。


她心里暗恨:看你能气多久。


烟花也是应景式的,没几下就放完了。


季家的过年规矩,大家都得住在这儿守岁。


小夫妻的屋子安排在三进西侧。


杨惠卿擦着头发进屋,一眼就看见季青林大剌剌地躺在床上,一双大脚都快踢到红木床的床尾了。虽然有暖气,但屋里也不算很暖和,他穿着宽松的短袖T恤和裤衩,被子也不盖,小腿上不多的腿毛在白色床具上很是惹眼。


床是贴墙放的,季青林此时占了外边那侧,腿又抵到了床尾。杨惠卿只得双膝跪在床边,准备爬进去。意料之中,躺着的人把她截住,从后面抱上去,杨惠卿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她没憋住笑,手肘抵了抵男人坚硬的小腹,道:“不生气啦?”


季青林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在她的背上,声音闷闷的:“向我道歉。”


杨惠卿笑着转过来,跨坐在他的腿上,左腿搭在床边习惯性地晃着。她身上的裙子本来长度就只到膝盖,没几下裙摆就堆到大腿根了。


季青林顺着她的膝盖摸到大腿,在肉最多的那个地方掐了一下,又说:“向我道歉。”


“吃醋啦?”


季青林抿了抿嘴,道:“不是。”


不是吃醋,他就是不喜欢她羡慕别人的男朋友是精力旺盛的小男生。


他很认真,握住她的腿不让她乱动,道:“我也可以,我是怕你累着。”


年初一一大早,院子里很热闹。


杨惠卿、季青林两人,一个脸颊白里透红,眼睛亮晶晶,一个肤色暗沉,眼下乌青。


杨惠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眼精神不济的季青林,觉得自己就像古代话本里吸人阳气的狐狸精。她把季青林按在圆凳上,认认真真地给他上遮瑕。


季青林本来以为她调皮,老老实实让她刷刷点点,坐了一分钟,终于没耐心了。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把形似鸡蛋的东西往脸上按,满脸拒绝:“这是什么?”


杨惠卿把他向后仰的身子扳正,道:“给你上粉底。”


季青林皱起眉,偏过头,不让她得手:“你又喜欢小白脸了?”


不行,这个他不能接受。


杨惠卿又不能说出“你就像被采了阳气的弱书生”这种话来,只能编瞎话骗他:“是啊是啊,现在受欢迎的都是皮肤白的。”


季青林的脸色越发黑了。他本来就像受刑一样坐在圆凳上,现在抓着凳子边的手青筋暴起。他甚至有些大力地推开杨惠卿,站起来穿外套,语气冷冷地说:“别肖想别人,你早就嫁了!”


他不可能去扮柔弱的小白脸。


杨惠卿见好歹遮住了他的黑眼圈,也就作罢了。季青林身材颀长,肩宽腰窄,非常有气质,扣衣扣的动作贵气逼人,她一时迷了眼,也懒得和他计较,笑嘻嘻地上来挎着他的胳膊一起出去。


季青林瞄了瞄臂弯里的手,雪白如玉,好像自己在她身边确实被衬得有点儿黑了。


午饭后,陆续有人来向季老爷子拜年,多是各家父母带着小辈。


二进的厅里早就备好了点心,季青林、杨惠卿陪着小辈们坐着,长辈们都在三进陪季老爷子说话。


朱家早就搬去上海了,今年难得回端城过年,也是许久没和这些人见面了。朱家小妹妹才两岁多,她哥哥朱前声抱着她进来,杨惠希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抢下,道:“太可爱了吧!”


江坊在边上呛声:“杨惠希,你会抱孩子吗?别把妹妹摔了。”


杨惠希瞪了他一眼,和贺一容凑到一起去看小孩:“一容,你看你看,睫毛快比你的还长了。”


朱前声闻声望去,知道这就是贺家后来才接回来的女儿。


贺毅阳适时走过来,拍了拍朱前声的肩,向他介绍:“我妹妹,贺一容。”他又转过头,笑着对贺一容道,“朱家哥哥,朱前声。刚好在你回来前一年搬去上海。”


小姑娘抱着小孩子,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又可爱又乖,道:“哥哥好。”


朱前声想起来,之前隐约听江坊提过,这丫头和聂帧闹起来,结果聂帧去当兵了,贺一容随她的三哥一起去了英国。


朱前声友好地笑了笑,没再看她,冲着贺毅阳道:“我忘了这茬事,见面礼回头给妹妹补上。”


那边季青林冷笑道:“你还欠我一份新婚礼!”他又看了看逗着小孩的杨惠卿,补了一句,“惠卿你没见过,现在也要添一份见面礼。”


这堆人里,除了年纪比他们大几岁的贺毅阳,就只有朱前声从小不怕季青林。


他看了一眼杨惠卿,向她点了点头,上前捶了季青林一拳:“你最好赶紧生个孩子,我一起补上!”


杨仝起哄道:“是啊是啊,我要当舅舅。”


几人闹了半天才静下来,女的围成一圈逗小孩,男的都去了东边茶室。


朱前声这才小声道:“赵恩宇那东西没来?”


江坊接话:“他怎么敢来,上次被我们一顿暴打。”


朱前声笑了,这事他早就听说了,他正色地道:“赵家要塌了吧?”


季青林和贺毅阳对视了一眼,贺毅阳点头:“这个形势下,他越来越难,估计是了。”


朱前声“呸”了一声,道:“扫黑除恶怎么没把他这个最黑、最恶的人给除了!”


贺家老二贺毅溯拍着桌子站起来,道:“怎么除?!告诉全世界,当年聂叔叔的意外是他赵天泽做的手脚吗?你看看外人对他的评价,温文尔雅、勤俭节约,到现在都还有人觉得那些是谣言。”


一提到这事,气氛就冷了下来。当年,一夜之间,聂叔叔出了车祸,和江阿姨一起没了命,只留聂老和聂帧一老一小。


虽然当时大家年纪小,但谁不知道赵天泽是因为情系江阿姨多年才处处与聂叔叔作对?甚至人死后,他都要把埋着江阿姨的那座山强行买下来,在半山腰建庄园。


朱前声想到杨惠卿,多嘴了一句:“赵恩宇活像他爹,青林,你护好你媳妇。”


摔茶杯的声音吓了杨惠卿等人一跳。朱家小妹妹也被吓得哇哇大哭,贺一容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杨惠希远远地看了一眼茶室,她见杨惠卿面露忧色,安慰道:“没事,他们从小打到大,下一秒就勾肩搭背了。”


杨惠卿直觉,扔茶杯的一定是季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