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笔趣阁 > 确有情 > 第八章二十四孝女婿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 笔趣阁] https://www.biqukan.vip最快更新!无广告!

夜里稀里哗啦地下起一场雨,杨惠卿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她做了个奇怪的梦中梦,拼命想醒来,斗争好久后发现还在梦中,结果闷出了一身的汗。


她提醒着自己,醒来一定要把做的这个奇怪的梦告诉季青林。梦里她还觉得自己身上在滴水,焦急燥热。突然惊醒,她发现自己背后真的全是汗,床单都湿了。


季青林被她的动静吵醒,搂过来,手下湿漉漉一片,也惊到了,问:“怎么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把杨惠卿搂到另一边干爽的地方,两人挤在一起。


杨惠卿有点儿茫然:“做了个梦,梦到……”


刚刚还记得的梦的细节像海水退潮一样,消失殆尽。


“梦到什么了?”季青林眼睛还闭着,一副明显没睡醒的样子,耐心地问她话。


“不记得了。我梦里还想着要把这个梦告诉你,醒来就突然不记得了。”她有些懊恼。


“梦里有我吗?”


“有。”


他伸出大手拍了拍她,安慰道:“你在哪儿我都会在你边上,你梦里的我知道发生什么了,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杨惠卿迷迷糊糊地点头,伴着雨声又沉沉地睡去,没再做梦。


春雨总是伴随惊雷,压抑又沉闷。杨惠卿和杨仝正陪着杨母挑送过来的春装,杨荣鹏阴着脸走进来,衣服湿了半边。


杨母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挑衣服。


杨荣鹏坐在一边,看着院外,不停歇的雨好像要把地砸出窟窿。等送衣服的人走了,杨荣鹏才看向妻子,道:“聂家小子野外训练的时候失踪了。”


杨母脸色大变,她是贺家的女儿,从小就和聂家人比邻而居,她和聂帧的妈妈江怀瑜更是闺中密友,几乎是看着聂帧长大的。她悲从中来,哀恸大哭。


杨仝听了这消息,惊得呆立在一边。


杨惠卿从小独居养病,长大后又定居美国,和聂帧从来没见过。虽然如此,但因为聂家的事,她总不免可怜这个十几岁时就痛失双亲的小弟弟。


杨惠卿只能不停地给母亲递纸巾,半晌,杨母才止住眼泪,红着眼、哑着嗓子冲杨荣鹏喊:“你们这么多人都护不住他吗?!怀瑜就他一个孩子啊!帧儿从小多乖的一个小孩,这帮小孩里就数他嘴甜。十几岁父母突然没了,他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现在这样……”杨母回忆起来,泪又止不住了,“聂老九十多了,没几年了,他们家只剩这祖孙俩了。”她有些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地道,“你去把帧儿找回来,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杨荣鹏见妻子这么激动,说话又没道理,就使眼色让杨惠卿扶她坐下。他叹了一口气,看向杨仝,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儿子胸脯挺着,握紧了拳头,噙着泪。


半天没人再说话,只有杨母坐在那儿不停地低泣。


外边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色渐渐黑下来。


“是不是因为赵恩宇的事?”杨仝问沉默无言的父亲。


杨荣鹏摇头,说:“夜间野外实战训练,未知因素有很多。”杨荣鹏沉思起来,考虑着另一种可能性,“但也不排除有人借这个机会故意让他出事。”他抬起头看向杨仝,“这也是对其他人的警告。”


杨母突然站起来,大声道:“我去找赵天泽,我去问他,他对得起怀瑜吗!”


杨荣鹏赶紧起身把她拉住,严厉地呵斥她:“你冷静点儿!”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杨惠卿起身去接,那头的人说的内容,信息量大到她也十分惊讶。


她放下电话,握住母亲的手,声音不大却十分沉静:“妈妈,您先别哭,还有事要您出面。贺家大表嫂打电话来,说是贺家的那个小妹妹流产了,请您过去一趟。”


杨仝坐下去,颓败地抱着头,讷讷道:“是聂帧的。一容怀的是聂帧的孩子。”


杨母本来不想带上杨惠卿,但她坚持要去,又说下雨之后空气清新,沙尘都没了。杨母想着,贺一容年纪小,有个同龄的姐姐陪着会好一点儿,便被说服了。


两人这才急匆匆地赶往贺家。


这一片现在萧条许多,只有贺家和聂家比邻而居,相互扶持。周围环境寂寥又冷清,连以前郁郁葱葱的树木都凋零了,四处无声,反而更显肃穆。


门口的安保少见人来,检查后才放行。


贺毅溯早就等在门前,车还没停稳就打着伞过来接。


“姑姑。”


事发突然,他这个二十几岁的人也没了主意,只能向家里唯一的女性长辈求助。


杨母牵着他的手,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只问出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贺毅溯还没回答,就偏头看见杨仝打着伞接了杨惠卿下车,他有些惊讶:“表姐也来了?”


虽然见面少,但他知道杨惠卿的状况,他不再多话,赶紧迎着他们进屋。


贺毅阳的老婆朱声声正在忙前忙后,见杨母来了,飞奔一样跑下来,打了个招呼就拣紧要的说了:“一容本来和老三一起去英国了,年前突然被老三撵了回来,我本来以为他们兄妹闹了矛盾。都怪我粗心大意,也没看出来一容有什么不对劲。要不是今天……”她压低了声音,一双丹凤眼往楼上瞟了瞟,才继续说,“要不是今天听说聂帧出事,丫头摔了一跤流血了,谁也不知道她……”


朱声声桃脸尖尖,一双丹凤眼里盛满了担忧,虽然她没把话说下去,但大家都听出了无限埋怨。


杨母皱着眉,担忧地问:“几个月了?”


朱声声撇了撇嘴,竖起四根手指头。


杨母大惊,杨惠卿却皱起眉,想着四个月了流产可能会伤身子,小表妹好像还不到二十岁。


杨惠卿和杨母静悄悄地上楼看贺一容。杨惠卿只在过年的时候见过她一面,记得她模样娇小。看到贺一容惨白着脸,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时,她大吃一惊:怎么短短几个月她就瘦成这个样子了?也难怪她怀了四个月的胎都没被家里人察觉。


杨母看了一眼就没忍心再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被子上。她拍拍杨惠卿的肩,让杨惠卿陪着贺一容,随后捂着嘴巴避了出去。身为人母,她更明白怀孕辛苦,贺一容年纪轻轻就意外流产,她这个做姑姑的怎么能不心疼?


杨惠卿看她脸颊都凹陷进去了,怎么也不能把过年时安静可爱的小姑娘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此刻,她呼吸很轻,像失了无限生机。


杨惠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安静地陪着她,也许是因为血缘关系吧,就算只跟她见过一面,杨惠卿也会为她心疼。她想着,如果她是贺一容,季青林是聂帧,她会在不满二十岁时,在没有婚约的情况下,在他前路未卜之时,为季青林怀孩子吗?


她想,她不会。她好像生来就不是会冒险的人,她喜欢按部就班的稳妥生活。


杨惠卿虽然不会做出贺一容做的事,却能够与她共情,也钦佩她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勇气。或许,只有年少时的感情才最纯粹。爱了就是爱了,不用考虑其他外在因素,有爱便能勇往直前,即便看不见前路。


床边的吊瓶持续不断地滴下一滴又一滴的液体,一瓶药很快就吊完了。医生拔针的时候,贺一容醒了过来。她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才转过头来看杨惠卿。辨认了一下人,她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露出梨涡,道:“表姐。”


杨惠卿给她盖好被子,又把她瘦得可怕的手放进被窝,问她:“怎么瘦成这样?”


贺一容自嘲一笑,半是无奈半是委屈地道:“胃口不好,吃不下。”


杨惠卿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她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和聂帧之间的种种,没有立场去指责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孩做错了事。


“好好吃饭,瘦了不好看。”


贺一容不再答话,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神纯净无瑕,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光。她眼睛里慢慢地滚下泪来。


杨惠卿默默地帮她擦去眼泪,她却紧紧地抓住了杨惠卿的手,像求救的人抓住唯一的生机。


“表姐,和我爸爸说,把他找回来。我想他,让他赶紧来见我。他骗我。”


“聂帧,坏蛋。”


“三哥,我要三哥。三哥怎么不来陪我?”


贺一容变得语无伦次,涕泗横流,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杨惠卿轻拍着她,不管她说什么都应着。突然,她又好似清醒了过来,看着杨惠卿说:“表姐,求你告诉季哥,死要见尸。”


贺一容被扶起来喝完退烧药后,又睡过去了。她仿佛在梦里看见了谁,奋力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她睡得极不安稳,不停地扭动着身体,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瘦弱的身体里藏满了悲伤和不安。


杨惠卿难以理解,好好的贺家幺女,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心事追到她的梦里去,不让她好过呢?直到力竭,她才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几不可闻。


杨惠卿下楼时,杨仝和贺毅溯不知去了哪里,杨母和朱声声正坐在沙发上说话。


朱声声人如其名,声音温柔又有力量,让人忍不住被她的情绪感染:“姑姑,不是我不上心,只是我才嫁过来一年,一容和我也不是很亲近。我知道毅阳是为了这个家能早点儿有个女主人才结婚的,可我……”


她捂着脸哭起来,杨母和杨惠卿对视一眼,还没说出安慰的话,朱声声便抬起头来,利索地抹了把脸,像根本没哭过一样。


杨惠卿心里赞叹,她不愧是大表哥挑中的人。


朱声声恳求杨母:“我也没经历过这些,一时乱了套,只能打电话请您过来。出了这事,爸那里肯定不好交代,他肯定会怪罪我。要是一容道身子再养不好,我更对不住一家子。”


杨母拍拍她的手以示宽慰:“怪不到你的头上去,是丫头年纪小,不知轻重,胡闹!”说着,她叹了一口气,不忍心责备这对年轻的小情侣,“也难怪,这两个孩子都是十几岁就没了妈,朝夕相处的……”她细细考虑一番,道,“是门好亲。”


朱声声犹豫片刻,道:“聂帧还没消息,要是他平安,一容也能好受些。”


杨惠卿想起贺一容刚刚那句“死要见尸”,心里憋得慌。


这时,季青林和杨仝、贺毅溯正好坐一辆车回来了。


季青林也不管人多,进门就抓着杨惠卿的手,紧张地问她:“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杨惠卿摇头,着急地问道:“有消息吗?”


季青林拉着她到杨母跟前坐下,一一分析眼前的混乱状况:“妈,我觉得,这事先不能让聂爷爷知道,他去年冬天开始身子就不硬朗了。”


杨母点头,说:“这是肯定的,谁也不能走漏了风声。”


季青林又道:“我们刚刚去找舅舅和爷爷了,有他俩出面,就算这事和赵家有关,赵家人也会有些忌惮,不敢要了帧儿的性命。就怕……他真是训练时出了意外。”


杨母思索半天,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强调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福大命大。”她又道,“你岳父亲自带人去找了,挖地三尺也会把人找回来。”


季青林有条不紊,又对着朱声声道:“一容那儿,嫂子要多费心了。”


贺毅溯在边上听了半天,难掩焦急,终于插话:“一容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杨母白了他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训他:“你现在知道关心你妹妹了?但凡你平时多注意她一点儿,能出这档子事吗?!”


贺毅溯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吱声。


季青林皱着眉道:“一容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得有个人陪着她,以防她想不开,再出什么事。”


贺毅溯“嘁”了一声,道:“她能有什么朋友?那些个小女孩,谁不是看她是贺家闺女才一个个贴上来的?”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一容平时也就跟着我和老三,后来我在外面混玩,她就跟着老三……”


贺毅溯越说越觉得自己混账,又心疼起妹妹来,眼睛都红了。是啊,他明知道妹妹没朋友,只有他和老三这两个不靠谱的哥哥。


他更自责,一时情绪上来,竟然抱着杨仝哭道:“是我对不起她,把她扔给老三。老三又整天搞电脑,把她扔给聂帧……聂帧也混蛋,他怎么能把一容扔下,自己去当兵呢?现在他又生死未卜,这可怎么办啊!”


他又哭又吼的话让大家听了都无言,更觉得一容可怜。


回去的路上,季青林和杨惠卿都闷闷地不说话。路过一所学校门口,他们遇上刚下晚自习的高中学生,有些堵车。


杨惠卿靠窗枕着臂看那些学生,他们一个个穿着校服,青春洋溢,就算是晚上九点多才放学,也都精神满满的,对他们来说,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睡一觉起来都会过去。


她喃喃道:“是不是只有小孩子才有勇气做傻事?”


季青林靠过来,头枕着她的肩,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舒心很多,深吸了两口才说:“小孩子无牵无挂,成年人要顾虑的事太多了。”


一对穿着校服、肆无忌惮牵着手的小情侣从车边跑过,杨惠卿伸头去看,突然拍了季青林一下,头也不回地问:“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季青林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脑子里乱糟糟的事情也全部暂时放下。他坐直了身子,严肃又认真地道:“哪儿有什么初恋?都不算数的。”


杨惠卿冷哼一声,没再追究他的陈年往事。她也有些累了,转过身躺在季青林的腿上,道:“你说,万一聂帧和贺一容最后没在一起呢?”


季青林没回话,轻轻地给她揉捏太阳穴,道:“起码现在是山可崩、地可裂的,他们不会辜负了这段感情。”


她闭上眼睛,在季青林温柔的按摩中睡去,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虽然她和季青林的感情没有那么热烈,但起码他们是幸福的。


杨惠卿醒来时,天还没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让人心烦。


季青林不在床上,她摸了一把,一点儿余温也没有。她冲着昏暗的房间喊了一声,不出三秒,季青林就开门进来了。


“怎么醒了?”


杨惠卿抱着被子瞪着他道:“你怎么没睡?”


季青林挠挠头,实话实说:“我睡不着,出去抽了根烟。”


杨惠卿哪里信,她掀开被子爬到床头,拉着他的袖子把人拽过来。刚一靠近,浓浓的烟味就扑面而来,她嫌弃地用指头捏起他的中指,鼻子凑近闻了一下就把他的手甩开了:“抽了一夜吧?”


季青林退后两步,怕熏着她,道:“我去洗澡。”


杨惠卿把他拉住,没有一点儿埋怨,跪在床上搂着他的腰,道:“你抽吧,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季青林不说话,只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杨惠卿才放开他,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手臂向他展开,道:“累了。”


季青林失笑,弯腰把她抱起来放进被窝,自己也和衣躺在一边。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把夜无限拉长。


季青林枕着胳膊,和杨惠卿讲起他的青春。


“我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爬树、翻院子、和人打架这些事都没少干。那时候,大家都有兄弟姐妹,就我和聂帧是独个儿。我羡慕别人都有兄弟姐妹,于是就让他做我的弟弟。他小,当然听我的话,整天‘哥哥哥哥’地叫。”


季青林笑起来,陷入回忆:“聂帧小时候皮肤又白又嫩,像个小姑娘,声音也甜甜的。后来上学,大家都知道我们家里的背景,谁也不敢欺负我们,我们在学校里简直就是横着走,今天打架,明天逃课,闯了祸就跑到聂帧家里去。聂爷爷护着小孩,江阿姨又是最温柔、最好的妈妈,待在他家,家里人就都没办法了。”


“有一次,我们把期中考试的试卷偷偷烧了,家里人都气得不行,我们害怕回家挨骂,就都躲在聂帧家。床不够睡就打地铺,七八个小孩挤在一间屋子里。”季青林转头看杨惠卿,一脸神秘,“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小时候爬过你的窗户。我们都知道杨仝有个生病的大姐姐,爬过两次你的窗台,但两次都没见到人,后来就作罢了。”


杨惠卿气得打他:“你们真混!”


“后来……”他声音变得艰涩,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着道,“聂帧初二那年,应该是十三岁吧,聂伯伯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江阿姨也在车上,两人都没了。”


他抱着杨惠卿半天不说话,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那个时候灰暗的天,来来回回、乱七八糟的人,还有满天飞的纸钱,聂帧哭得嗓子哑到发不出声只能干吼的样子,聂爷爷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


原来武侠小说不是骗人的,真的有一夜白头。


那时候,季青林已经十八岁,早就过了不懂事的年纪,但还是拿着砖头去打赵恩宇,把他按在地上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贺毅阳、贺毅溯一边一个架着他才把他拖走。


“后来聂帧就不怎么说话了,他以前明明是话最多的一个,见着大人,谁都没有他嘴甜。”


“他和贺家丫头也是同病相怜吧,贺二最不靠谱,贺三又喜欢打游戏,爱捣鼓各种计算机竞赛,一忙起来就把贺一容扔给聂帧。那时候,聂帧刚没了父母,好在有贺一容陪着。”


他握着杨惠卿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认真地道:“你之前问,是不是只有小孩子才有勇气做傻事。但他俩不是在做傻事,他们是在互相救赎。他们是携手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比任何人都珍惜普通的日子。”


“卿卿,我甚至有些羡慕他俩。因为来之不易,所以他们无比珍惜彼此之间的感情,契合到任何外力都分不开他们。我们不是,我们的婚姻来得太容易了。你也只是得过且过,觉得适合,所以才对我有些喜欢。如果哪一天你遇见一个真正让你一眼心动的人呢?”


他回过头来看杨惠卿,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在他的臂弯里睡熟了,脸蛋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抹阴影。


她睡得安静又甜美,突然间,他好像也没那么在意她珍不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这样就够了,她能在他的怀里安稳地睡着,能在他情绪不高的时候给他温暖和理解,他还奢求什么呢?她给他多少爱,他便好好珍藏多少,一点儿不落。


杨惠卿是被季青林哈到脸边的热气弄醒的,他一晚上没睡,一直等着聂帧的消息,现在见杨惠卿睁眼,手就按捺不住,顺着腰搂了上去。


杨惠卿迷迷糊糊的,根本不想搭理他。但这人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二话不说就压了上来。


被子闷了一夜,暖暖的,洗浴用品的香味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她身上本来的味道,淡淡的、香香的。


瞌睡都没了,她有些气恼,又觉得好笑,胳膊一抻,慵懒尽显。


季青林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小狗似的头往杨惠卿的脖子处拱,嘴里喊道:“好卿卿。”


杨惠卿被弄得十分痒,一边躲着,一边笑着骂他:“发什么疯呢!”


季青林压在她软软香香的身子上,只觉得自己是云端上的人,灵魂都是轻快的。他轻咬了杨惠卿一口,惹得她浑身颤抖。


“卿卿,聂帧没事了。我高兴。”


他眼神明亮,像少年那样意气风发,笑容明朗,一扫多日的阴霾。


杨惠卿好像能想象到他十几岁的时候是怎样张扬肆意,她搂着季青林的头,手指温柔地插进他的发间。


她也开心,为聂帧,为贺一容,为睡不好觉的季青林。


她捧起季青林的脸,献上自己的吻。


杨惠卿再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她眼睛睡肿了,赶紧冲了一杯黑咖啡,把怨气都撒在季青林身上:“都怪你大早上的作弄我!”


季青林委屈地道:“谁让你结束后非要喝一大杯水。”


杨惠卿撇着嘴,脸冲着他,脸肿眼肿,像漫画里表情丰富的女孩。她正坐着梳头,听了这话,梳子一扔,道:“那怪谁啊?”


季青林看她的样子只觉得她可爱,心生爱怜,恨不得把人捧在手上,于是乖乖上前安抚她:“怪我怪我。”


他拿起杨惠卿扔在一边的梳子给她梳头,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杨惠卿的头发又长又多,发丝落了他满手。


季青林笑起来,在她耳边背了一首诗:“佳人睡起懒梳头,指得金钗插便休。大抵还他肌骨好,不涂红粉也风流。”


杨母安排人准备了大包小包的补品,把茶几上、沙发脚前都堆满了,一眼望去像进货现场。


杨惠卿从边上走过,低头扫了一眼,有补气血的、补蛋白质的吃的喝的,甚至还有居家服、羊毛毯。


午饭上桌,杨母亲自端上了黄芪红枣炖乌鸡、当归党参鲫鱼汤,先给季青林盛了一碗,道:“都尝尝,厨房孙姨好不容易找到的三年以上的乌鸡,给一容补身子的,你们都沾光了。”她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难得你们都在家,这鲫鱼汤大早上就熬着了。”


杨惠卿还在那儿观摩,道:“您前两天不准备这些,怎么今天搜罗来这满地的东西了?”


杨母有些不自在,也后悔她这个姑姑做得不对:“那不是聂家小子没消息,我心里着急嘛。我现在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了,才有心思弄这些。”


杨惠卿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聂帧才是您的亲侄子,一容是别人家的呢。”


杨母看了她一眼,不甘示弱地道:“青林把聂帧当弟弟看,他不就是你的小叔子吗?我怎能不上心?”说完,她又看向季青林。


季青林这二十四孝女婿当然唯丈母娘命是从。


家里有地暖,恒温二十四摄氏度,杨惠卿穿的是长度到膝盖上面几厘米的裙子,坐下来裙摆就差不多到大腿根了。


她平时不怎么运动,皮肉松软,一坐下,肉就堆上来了。


季青林低头就能看到一片雪白,心猿意马,面上却依旧从容不迫地陪着杨母讲话。


“青林啊,一容她舅舅和你生意上有往来吧?”


“有的,他家环保材料做得好,合作好几年了。”


“一容这事得瞒着他们呢,就怕他家听到什么消息。”


“离得远,应该不会。”


杨惠卿低头搅着汤,不说话,心底却明白过来,为什么贺一容会和聂帧走得近,为什么她怀孕了都没人发觉。


一个聂家孤子,一个母亲早逝、和哥哥们同父异母又有年龄差的小女孩,在这关系复杂、家族利益至上的圈子里,他们都是孤独无依的。


善良如母亲,对贺一容也不过如此,只因她是长到十几岁才被接回来的孩子,母亲对她没什么情分。


季青林手搭上杨惠卿的膝头,本来只是随意一搭,碰上温香软玉却难自抑地摩挲两下,杨惠卿立即伸手打过来,力道没控制好,“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杨母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


杨惠卿赶紧埋头喝汤,红着脸狠狠地踩了季青林一脚。


饭后,季青林要走,杨母非要他带着一桶当归党参鲫鱼汤去公司,让他下午饿了喝。


趁着丈母娘去装鲫鱼汤的当儿,季青林猛地把杨惠卿搂过来,嘴里说着:“妈,别装太多,一碗就够了。”转过头,他对着杨惠卿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嘴亲了上去,亲完,他餍足地看了她一眼,又给她抹去嘴上的水光。


直到人走了,杨惠卿才小声骂道:“幼稚!”


杨母吩咐人把东西装车,两只三年乌鸡和六条活的野生鲫鱼都妥帖装好,车才声势浩荡地往贺家去。


杨母抄着手,絮絮叨叨地说:“要我说,没底蕴的人家还是……你看一容她妈,也是还没进门就怀了一容。到头来一容也是,还没结婚就做出这事,白作践了自己的身体。”她摇着头,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也毫不掩饰她的轻视。


杨惠卿听不下去,转过头去对着窗子,根本不接话。


贺一容已经能下床了,只是消瘦不少,看着很虚弱,让人担心她会摔倒。


小姑娘懂礼又乖巧,惨白着脸也噙着笑:“让姑姑操心了。”


杨母把她拉着坐下,两只手包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她,不免叹气,道:“要好好补补,不然落下病根儿就麻烦了。”


那边,朱声声声音婉转地道:“还是姑姑想得周到,我让人买的东西根本不如您送来的全。”


杨母提醒她:“别的都是次要的,那乌鸡和鲫鱼要好好吃了,还可以吃点儿乳鸽,得按坐月子伺候。”


贺一容听了有些不自在,生怕给别人添麻烦,忙道:“不用的姑姑,我好好吃饭就行了,不用那么讲究。”


杨惠卿在一旁看着,更加怜爱这个小姑娘。


等朱声声和杨母谈话渐热络,杨惠卿才拉着一容小声说话:“该补还得补,知道吗?总归是伤了身体的。”


贺一容头低下去,脸红透了:“我做错了事,还让大家这么操心……”


杨惠卿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转了话头:“聂帧在为你们的以后努力呢,你别让他担心。”


她眼里瞬间就有了泪,小鹿般的眼睛盯着杨惠卿,眼泪珍珠一样落下来,她又赶紧擦去。


“姐……姐姐,我和他……我们……”她有些语无伦次,平静了一会儿才认真地道,“刚知道怀孕了的时候,我也吓死了,是我不懂事,不怪他的。”


杨惠卿握住她的手,温柔又耐心地安抚她:“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没事的,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以后能好好的,所以你要把身体养好,才能跟他相伴到老啊。”


贺一容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带笑,好像已经想到了她和聂帧的以后,她抬头看着杨惠卿,认真地道:“姐姐,你现在好吗?你们好吗?”


杨惠卿不知道怎么答,感情方面的事,她可能还没有面前这个小姑娘经历得多。人家在半大不大的时候就跟聂帧相依相爱了,她却连季青林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跟他领证结婚了。


这种奇怪的挫败夹杂着可惜,裹挟了她大半天,心里闷闷的、沉沉的。


不知季青林是闲的,还是有所感应,人在公司也不忘在微信上跟她调情。


杨惠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


季青林只觉得这人在文字交流上总是冷静又冷漠,难怪做了文字工作者。他却不能忍受杨惠卿对他不冷不热,便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干什么呢?”


杨惠卿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俩结婚时,你为什么不太愿意啊?”


季青林怎么也没想到她现在翻旧账,措辞半天才说:“当时不太愿意结婚,想等两年。”


杨惠卿接受了这个回答,心里却还有些不得劲,撒娇道:“我想吃红豆酥了,晚上给我带些回来。”


季青林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她的模样,要是她在眼前的话,他就把她捞过来搂在怀里了。他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去,此刻他眼睫微垂,尽是温柔:“知道了。”


杨惠卿有些无理取闹:“要热的。”


季青林当然知道,桂花园这家老字号生意火爆,店外常年排着长队,很难买到现做的,除非大早上就守着第一炉。他之前给她买的那次是赶巧了。但他什么都应下来,哪怕杨惠卿现在要现杀的新西兰帝王鲑,他都能去现捞一条。


挂了电话,杨惠卿莫名其妙地气顺了些,看着手机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跷着腿一晃一晃的。


杨惠希进门看到这一幕,不免感叹:“你都是人妻了,怎么还像十几岁的孩子啊?”


杨惠卿转过头,明眸皓齿,丝质居家裤落在膝间,小腿跟莲藕似的。


杨惠希给她拍了一张照片,说:“有点儿小女孩那味儿了,就差个麻花辫。”


杨惠卿拍拍地毯让她坐过来,好容易逮到这个三天两头不着家的妹妹,问她:“贺一容的事你知道吗?我去看了她两次,小姑娘怪可怜的。”


杨惠希盘腿坐下,拿起一旁的坐垫当靠枕抱着,凑近时竟闻到香味,暗叹:不愧是处处讲究的杨家大小姐。


“你怎么坐垫都喷香水?”她嫌弃地扔开坐垫,这才接过话头,“知道,但我和她也不熟,现在去看望反而有些奇怪,像看热闹似的。贺一容不爱说话,和我们也玩不到一块儿。她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又胆小又安静,那时候在学校被人欺负,和她一个班的赵恩宇挺护着她的,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聂帧管着的。”


杨惠卿拍了她一下,道:“好歹是你表妹,你也不照顾一下。”


杨惠希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那个时候,都传她是贺家的私生女,你又不是不知道私生女在我们这圈子里有多不受待见。小时候,连宋施都欺负她。”


杨惠卿听了这话,坐直了身子:“对了,她妈妈不是南边徐家的吗?那可是金融巨鳄。她怎么会是私生女?”


“徐家不同意她妈妈嫁过来做继母,毕竟舅舅有三个儿子呢。徐家在南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同意女儿嫁个二婚的?所以他俩是悄悄领了证的,只是没办婚礼。大家都不知道,学校里的人又都是欺软怕硬的,就拣她这个新来的欺负。”


杨惠卿气不过,打了妹妹一下:“你也是,就算她是私生女,可她也是你表妹,你就由着别人欺负她啊?”


杨惠希挪着屁股躲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时候玩高冷人设,她不理我,我还上赶着找她说话啊?再说,那时候,聂帧护她护得紧呢,贺三都比不过!”


季青林当真带回来刚出炉、热腾腾的红豆酥,还带了一大盒绿豆冰糕、一捆桃酥给丈母娘。


杨惠希斜着眼打趣道:“哟,有了老婆忘了兄妹之情,我爱吃的,你怎么不带?”


季青林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杨惠希气得跳脚:“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吃喝玩乐都在一起,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季青林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关于杨惠希,他只记得她的生日,便说:“对不起惠希,是我没注意。但我记得你的生日是四月二十三号,今年你想要什么礼物?”


杨惠希把本来要放进嘴里的冰糕放下,扭头就走:“我生日是四月初三!”


杨惠卿和杨母笑成一团。


杨母止了笑后,把这女婿猛夸一通:“做得对!其他人的事,记那么多干什么?记得惠卿就行!看来那些媒体都是胡编乱造,你俩结婚之前,我还担心你真的和女明星不清不楚,现在终于放心了!”


杨惠卿抱着温热的红豆酥,心里暖暖的:“你还真买到热的啦?”


季青林难得开玩笑:“威逼利诱,让他们现做的。”


这话倒把杨母吓了一跳,她说:“这可不能!你没看最近老出事吗?先是赵恩宇的事闹了一场,谁家那儿媳妇的事又被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们得万事小心,不能做这样的事!”


季青林赶紧宽慰杨母:“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他们家大师傅和我们家厨师是兄弟,托了人情才现做的。”又补充道,“给包了红包了。”


杨母这才安心。


晚饭时,季青林适时提出:光园收拾好了,想要搬回去住。


杨惠卿这才明白他最近为什么对母亲这么殷勤,扮二十四孝女婿。她悄悄地踢了季青林一脚,一副“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的样子。


杨母好容易天天有女儿陪着了,当然不愿意,可嫁出去的女儿也没有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她拒绝不了又不想答应,看了杨父一眼,示意他上场。


杨父清了下嗓子,道:“这样吧,先不急,找专业人士测一下室内空气,让医生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注意到的。”


季青林不好说话,夹了一块鸡肉给杨惠卿。


明明是他爱吃鸡肉,杨惠卿又默默地给他夹了回去,接到他满是暗示的眼神。


给母亲盛了碗菊叶蛋汤,杨惠卿孝顺地道:“妈,您尝尝,也就现在这个时候有这个汤,爽口又鲜美。其实我也想回去了,说实话,在家里没法安心工作。”


杨母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放下筷子发脾气:“怎么了,我碍着你的事了?”


杨惠卿赶紧哄她,道:“哪里,是因为在您身边我安全感十足,只想着享受,整个人都懒了,什么事都不想做,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啦。您没看我每天都能睡到大中午嘛,在家里实在是太安心了,好像在父母身边就可以永远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杨母被哄开心了,眉毛都要翘起来了,她翘着兰花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呀。算了,嫁出去的女儿。”


吃完晚饭,两人携手回后院,季青林笑道:“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杨惠卿一蹦一跳的,拉着他的手走,领先他半步,转过头来,一脸得意:“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季青林一使劲,她又被拽回来,脚步不稳,扑到他的怀里,“咯咯”地笑着。


逼人的气息渐近,季青林一只手捏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钳着她的手,威胁道:“怎么?在我身边没有安全感是吗?在我身边就不安心,所以有上进心?”


杨惠卿哪儿能想到他会这样曲解她的话,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不得不说,她在父母身边确实有十足的安全感,有底气可以永远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儿。


“没有,只是……”


季青林越逼越近,两人都贴在一起了,杨惠卿抬头就能吻到他的下巴。


“只是什么?”


“你看,今天是弦月,好漂亮。”


季青林被气笑了,只好放开她。他低着头,要看进她的眼里,想知道,在杨惠卿心里,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上。半晌,他认真地道:“我希望你在我身边也有那样的安全感。卿卿,我很想和你早些认识,那样你就能多信任我一些了。”


他弯下来的身子罩着她,天上的弦月她也看不到了,只看得到他满是她倒影的眼睛。


杨惠卿伸手抱住他的腰,额头蹭上他抿成一条线的唇。


“不是的,那不一样。我也很信任你。”


季青林却知道,确实不一样,她对父母是无条件的信任,对他是有条件的信任。算了,他只能选择慢慢来,希望有一天,她也可以安心到完全依赖他的地步。


他回抱住杨惠卿,吻上她的额头,道:“在我身边,你也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