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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确有情 > 第三章少女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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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住的院子在二环的胡同里,车子开不进去,就停在了路边。


青石子路不太平整,季青林接她下车的时候就把人牵住了。


“路不好走,你靠着我。”


杨惠卿穿着细高跟鞋,当然没想逞强,但被他握着左手,揽着腰,整个人几乎被他抱在怀里时,她只觉得自己像个下肢不健全的老婆婆。


倒也不必如此!


但后面还跟着提着礼品的司机,为着他的颜面着想,她到底没挣脱。


两人拐进胡同,便可看见外影壁凛凛而立,上雕麒麟,顶上设清水脊。


广亮大门内有一座内影壁相对,前面摆着一缸红锦鲤。三进院落坐北朝南,中线处有一座假山,四处都摆着盆景。


已经十二月,院子里仍是一片生机盎然。


两人进门后便规规矩矩地松了手,隔着两拳距离,夫妻恩爱相随般走进来。


老远便有满眼笑意的老太太迎过来,她边走边回头传话:“快叫厨房上菜。”


季青林快步赶上去,道:“怎么劳动得起您?”


杨惠卿也就上次季老过寿时来了一趟院子,哪儿认得谁跟谁?她只两手搭在腹上,冲老太太善意地笑着。


“这是爸爸的乳妈,曲老太太。”


这可尊贵得很,杨惠卿也快步走了过去,和季青林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


她心底不禁惊讶,又有点儿艳羡。圈子里只他家这么讲究,不仅有这么工整大气的院子传下来,就连六十年代出生的季父都有乳母。


处处讲究的季家,难怪能养出季青林这么一个傲气十足的人来。


季父季母都在,两人恭恭敬敬叫了爸爸妈妈,又去请老爷子。


众人落座,曲老太太带着人布菜,季母在边上搭着手,杨惠卿见状,哪儿敢坐下,忙要起身,却被季老叫住,他道:“惠卿你坐下,让你母亲忙。”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尴尬地笑着,摆着手。


季青林拍了拍她的手,把人拉过来坐着。


曲老太太笑容满面地道:“老爷子让你坐,你坐着就是。”


八十多岁的人力气还是不小,她稳当当地端上来一盆毛血旺,道:“老爷子是川地人,家里吃惯了辣,也不知道青林媳妇儿用饭都是什么口味,只按着往常的做了。”


季老插话道:“惠卿爱吃什么,回头你们记下,下次她来了提前准备好。”


曲老太太应着,笑呵呵地又给众人端了饭来,才下去。


季青林喊住她,道:“曲奶奶,劳烦您再叫人送碗淡盐水来。惠卿她不喜欢吃辣,得涮一下。”


老太太站在门口处的日光下,脸色变了变,没答话,直接走了。


院子里的吃穿全是曲老太太张罗的,他们小夫妻几天不好就能被光园里的阿姨告到她这里来,再经由她口转给季老爷子。她若是有心,杨惠卿不吃辣的事,她怎么就不知道?


光园那边可是一直做惯了两种口味的。


只怕无心是假,有意刁难才是真。


季老爷子年纪大了,一时没想到这一层,被季青林这句话一点才明白过来,只说:“她也老了,仗着劳苦功高乱作弄。”又提点季加沉,“你也别抹不开面子。她求你什么就应什么,光她那儿子,你就帮了不少吧?莫落人口舌!”


季加沉忙答应下来,又用眼神示意季青林多嘴。


半晌,才有个阿姨送了碗淡盐水来,杨惠卿道了句谢。


季青林挑衅他父亲一样,亲自夹了菜放到水里涮了两下,才夹给杨惠卿。


杨惠卿在桌下掐他的大腿,她可不要做挑拨离间的坏媳妇。


季青林换左手拿勺子,右手放下来,屈起指头在桌下弹她的手背。


众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饭,宋勤才在丈夫咳嗽两声的暗示下,充满慈爱地看向杨惠卿,道:“惠卿啊,你俩结婚也快三个月了,怎么还没好消息啊?”


杨惠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季青林:怎么提这个事啊?她要怎么答,说他们做了措施吗?


季青林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只能含糊地道:“这还早呢。”


季霖粟敲了敲筷子,道:“哪儿还早?宋家老大结婚两个月就让宋老太太抱孙子了!”


季青林无奈地道:“爷爷,宋舟那是未婚先孕……”


季霖粟作势要用筷子敲他的头,道:“我管什么未婚先孕、结婚再孕,反正你们抓紧给我生个孩子玩儿!”


季青林却想:这结婚快三个月了,真正的夫妻生活才三次,去哪儿生孩子?


饭后,宋勤拉着杨惠卿唠家常,祖孙三代进了老爷子的书房。


季青林知道,这才是他们叫他俩今天回来的真实目的。


季霖粟吸着烟袋,敲了敲桌边,道:“你和赵家那小子的事,我也不多问。”他吸一口烟袋,缓缓地吐出烟圈来,烟圈在空气里打着转,跑到季青林面前又消散开来,“就算那小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次也是你不占理。”


季霖粟转过头看着像极了自己的孙子,接着道:“你这小子,打小这臭脾气就像我。但现在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我那时候看谁不爽就打谁一顿,把人的腿打瘸了他都不敢上门要医药费。你们现在不行。罢了,我也不盼着你能低头,这事让你妈和你媳妇去赵家走一遭,就算了了。”


季青林低头,半晌才道:“我去。”


要离开时,宋勤把杨惠卿悄悄拉到一边,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青林有时候脾气坏了点儿,你就让着他点儿。”


杨惠卿却道:“他不怎么发火的。”


宋勤笑着打量儿媳妇,道:“好姑娘,那是他疼你呢。”


自己的儿子,她怎么不了解?看季青林站得远,她又悄声说:“让他去赵家认错,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回去他要是甩脸子,让你不高兴了,你就体谅一下。啊?”


杨惠卿这才惊讶地道:“他肯去?”


宋勤向着儿子的方向努努嘴,道:“他心里不知道怎么憋屈呢。”


杨惠卿在心底暗暗地想:果然还是季老爷子的话管用。早知如此,她何必费那么大的劲?


男人的低气压毫不掩饰。


杨惠卿见他这副样子,心底莫名生出怜爱来。


外套随意地搭在腿上,十二月里他还把衬衫纽扣解开两颗,整个人闷闷的,就像斗败了的小兽。


这种气氛下,她也有些难过,挪了挪屁股,手覆上他的。


季青林睁眼看她,眼神里尽是些难懂的情绪。


她笑了笑,又把手从下方挤进他的掌心,软软的指头描着他的掌纹。


“手有点儿冷。”


季青林被握着的手没动,用另一只手拿起膝头的外套搭到她的腿上,然后疲惫地闭上眼,任由她的手贴着他的。


第二天,季青林就自己驱车去了赵家的半山庄园。


车在内门处被拦下,门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降下车窗,不耐写了满脸。


“季先生,里面不让开车,我去帮您把车停好。”


看到里侧今天又多了一个站岗的保镖,他冷笑一声,扔下钥匙,迈着大步顺着蜿蜒的大道走上去。


双手插兜,他的背脊竟比那两个保镖的还要直挺,像是逛自家园子一样从容。


赵恩宇透过窗户远远地盯着他一路上来,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赵天泽走近,看了一眼,道:“你等会儿好好待着别出来!”


直到季青林进门坐了半天,赵天泽才缓步下楼。


“哟,青林来啦。”赵天泽一副刚知道季青林来了的样子。对于让季青林等了一杯茶的时间的事,他毫不解释。


季青林起身,单手插兜,道:“听说那天赵公子的手被我不小心给弄伤了,我来看看伤势怎样。”


他歪嘴笑了笑,那样子好像在说:伤势不重,他就再打一次。


赵天泽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笑眯眯地和他对视。许久,他才以长辈宽慰后辈的姿态拍了拍季青林的肩膀,道:“你们小辈小打小闹惯了,怎么还特地跑一趟?”


季青林却没领情,肩膀一转,躲开了赵天泽的手。


“我特地来提醒他,别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全学了。”


赵天泽笑了一下,收回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看不见的灰尘,道:“青林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比如觊觎别人的妻子。”


此话一出,赵天泽冷了脸,虚伪的笑容荡然无存,半晌才道:“我会警告他,你先回去吧。”


赵恩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等到季青林的当面道歉,反而等来了他爹的一顿毒打。


他鬼哭狼嚎道:“你不护着我就算了,怎么还来打我!妈啊,我的命好苦啊!在外面被人打了,在家里还要被你打!”


他不提他妈还好,一提他妈,抽到身上的鞭子越来越急。


“没皮没脸的东西,一点儿出息都没有!谁教你的,色心长到人家老婆身上去了?!别人家的你玩玩也就算了,杨家的姑娘你也敢有心思?混账玩意儿,我打死你省心!”


赵恩宇痛哭流涕,却怎么也不敢回一句“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事在赵恩宇被狠打了一顿、躺在床上养了一个月后,暂时被揭过。


自从见到低落的季青林后,杨惠卿也情绪不高。


男人第一次展现出弱势,他没强大到无所不能,有时也得委曲求全。这反而让她生出爱怜和自责来,甚至想说不去赵家也没关系,大不了被折腾一通,皮肉扒了没几天就能长好。


她终究没说出这句话来,但她一整天魂不守舍的,十分钟下楼一次,要这儿要那儿的。


蜂蜜水她嫌甜,柠檬水她又嫌酸,橘子她说不好吃,草莓她又嫌小——把阿姨折腾得团团转。


听到车子的声音,她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裙摆被风微微扬起。


杨惠卿在季青林的面前停下时,飞扬的发丝才打着圈落下。


季青林看她微喘,脸颊红红的,穿着拖鞋和居家服,低声笑了。他弯腰捏她的脸蛋,眼睛里都是她,问:“不生气了?”


杨惠卿被问住了,有些无语。


先赌气的到底是谁啊!


没两天,曲老太太不打招呼就杀了过来,抄着两只手,恭敬懂礼地对杨惠卿说:“老将军急着抱小子,叫我来给你们好好调养身子。”又满是歉意地说,“我也好好学学小夫人爱吃的菜,以后去院子里再不让您蘸着水。”


后半句话像是在责怪杨惠卿嘴刁麻烦人。


杨惠卿只当听不懂,客客气气地把人迎了进来。


曲老太太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阿姨、一个憨厚的厨师,排场大的就像是古时候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掌事嬷嬷。


还是捧着谕令来的,万不能得罪。


她有些为难,道:“我嘴挑,本来就从景荣带了个厨师过来,还有张阿姨在,这房子小,曲奶奶带来的人怕是住不下了。”


曲老太太摆摆手,道:“他们日常待在老爷子的院子里,只饭点过来,专为你们做些滋阴补阳的。”


杨惠卿一个头两个大,忙躲了上去,任他们在下面热热闹闹地忙活,直接拿起手机拨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季青林就接起,问:“怎么了?”


这是她第一次打他的电话。


“救命,曲奶奶住进来了,说是来给我们调养身子……”


她的语气如临大敌,季青林低声笑着。


杨惠卿在这边鼓着嘴,心说: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他是早出晚归,不用应付老太太,她可是要和这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还笑!你管不管!说是要给我们滋阴补阳呢。”


那边的人状似认真考虑了一会儿,道:“我是不需要补阳了,你趁这个机会好好滋阴一下。”


杨惠卿听出他意有所指,气得咬牙,挂断了电话,不听他胡言乱语。


没多久,季青林发了微信消息过来。


季青林:曲奶奶嘴碎了些,但人不错。你懒得见,躲着就行。


还发了一个柴犬被摸头的表情包。


杨惠卿觉得他把自己当成那只摇尾巴的柴犬了,但确实被取悦到了。


晚间,季青林带回来一包热腾腾的红豆酥,对着笑看他们的曲老太太道:“她嘴馋,总要我带这些东西。”


曲老太太只说小夫妻恩爱就是好事。


杨惠卿在他身后掐他的腰。她只让他带过一次。


吃饭时,杨惠卿这边是冬瓜炖牡蛎、清蒸鲛鱼,竟然还有一大盆羊奶。季青林那边却只是普通的鸡肉和猪肝。


曲老太太又端上一盘炒时蔬,道:“主要还是小夫人身子虚呢,得好好补补。”


季青林表示同意。


羊奶膻味重,杨惠卿只喝了一碗就喝不下去了。她眼泪汪汪,求救似的看向季青林。


曲老太太还要盛,被季青林拦下,他道:“曲奶奶,循序渐进。她真喝不下了,明天再喝。”


杨惠卿心想:敢情这“谕令”只是来折腾她的,季爷爷到底是不是疼她啊!


她抱着马桶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眼里噙着水汽,坐在地垫上委屈巴巴地说:“我明天也不要喝羊奶。”


她活了二十二年,晚饭就没吃过这么多,这一顿饭都快赶上她一天吃的量了。


季青林看她实在难受,心里过意不去,早知道刚刚在饭桌上他就不该看好戏,和曲奶奶一起给她夹菜。


他半蹲下来,摸了摸她鼓起的小腹,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小肚子太可爱了。


杨惠卿打了下他的手,道:“你也跟着曲奶奶作弄我!”


季青林只得认错,把人从地上抱起来,从后面环着她明显粗了一圈的腰身,道:“陪你走走。”


这“饭后百步走”走了快千步,直到杨惠卿面色红润、虚汗频出才作罢。可她的小肚子仍是鼓着的。


季青林看着她洗漱后忙不迭地翻出一堆红红白白的丸粒,顺着一杯绿绿的水喝下,挑眉道:“不怕撑了?”那杯绿色的水怕也有一百毫升了吧?


杨惠卿一个个点给他看:“青汁,糖质分解酵素,热控片。”她一副他是罪魁祸首的模样,愤愤地道,“都怪你!”


季青林笑着把人搂过来,道:“以后我再也不逼你多吃了。”


杨惠卿这才明白,他是真的在作弄她,猛推他一下没推动。


“好啊,你真是故意的!”


杨惠卿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猫,还是血统高贵的俄罗斯蓝猫,气愤中也不忘维持优雅姿态,下巴抬得高高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睨着他。


季青林摊手,诚实地道:“我本来以为,让你多吃点儿,你体力会好一些。”


杨惠卿气得拿枕头砸他,被他探头亲住压下去,他嘴里还咕哝着:“这才消食呢。”


杨惠卿的怒气都被吞下,化成甜散开来,她自己也迷惑着:怎么被他亲着,她就身心都舒服了?


手捧着他的脸,摸他下巴上的胡楂。


好喜欢和他接吻啊。


曲老太太提出:“惠卿啊,我的小孙女最近在考托福,我看你整天也是待在书房里看书,顺便教教这孩子呗?”


闻言,杨惠卿笑着看过去,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婆婆早上已经提前和她打过电话暗示她了。


“曲老太太有什么事,你能帮就尽量帮。”婆婆和她说的时候还蛮不好意思的,生怕麻烦到她,“老太太人老了,心思就和小孩似的。”


这个老小孩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提出来了。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了她的小孙女多大了、叫什么。


曲老太太打开了话匣子,从她的孙女三岁会背诗、五岁会读报,一直说到她的孙女考上了端大,将她的孙女夸得天花乱坠。


“我这孙女啊,从小就懂事,又刻苦,从不让我们操心的,也不爱求人帮忙。这不,只能我这个老婆子觍着老脸来求你了。”说着,她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握住杨惠卿的手,“你是在美国长大的,我们佳宁可算有福咯!”


曲老太太的孙女叫方佳宁,在周六早上准时到光园拜访。


杨惠卿看在老太太是公公乳母的分上,又实在拒绝不了一个老年人爱护孙女的心意,愿意好好教她,也特意早起了,陪季青林用了早饭又送他出门。


趁老太太看不到的时候,她和他提起这件事来。


她没想到季青林和方佳宁关系不错,他道:“佳宁啊,是个聪明的姑娘。”他摸摸她的头,“你既然答应了,就辛苦杨老师了。”他亲亲她的额头,跟她告别,“事办好了,爸爸欠你一个人情,好好利用。”


杨惠卿把他推上车,催促道:“快去吧。”


心想:谁是为着人情了?


方佳宁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个子比杨惠卿稍微矮一点儿,梳着马尾辫,额前有乖乖的刘海,把小脸衬得更俏。


她的打扮也很简单,是不突兀、很日常的日系风格。这样穿起来满是学生气,让杨惠卿这个没接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人看着又高兴又羡慕,倒真的生出几分真心来。


她细心地问方佳宁喜欢吃什么,让人准备送到书房。


方佳宁安静地答话,嘴下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谢谢姐姐,我不挑食的。”


曲老太太也在一旁拍着孙女的手,和杨惠卿调笑:“她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做大小姐的,惠卿你就别管她了。”


虽然这话有些怪,但杨惠卿也没当回事。


英语确实是早上学习效果才好,杨惠卿便不耽搁时间,把人带进了书房。昨天,她就特意在窗边准备了一张小书桌,那个位置既明亮又让人心情舒畅。


杨惠卿拿来一份《纽约时报》,说:“我这份报纸是和纽约同步更新的,你看了有好处,托福总爱考这些时事。”她圈了一篇美国总统的最新讲话,道,“你把这篇文章翻译成中文给我看一下。”她趴下身子大概扫了一眼,补充道,“嗯……有些词可能有难度,词典就在书柜里,自己拿。”


她的词典可能比包都多。


她脸上挂着骄傲却不自负的笑,还有对小妹妹满满的善意。她说话声音娇娇脆脆的,尾音婉转,让方佳宁都忍不住在心里学她说话的语气。明明她比自己大两岁,方佳宁却感觉她看着年龄比自己还小。


大概作为富贵人家的女儿,各种山珍海味吃着,用不完的护肤品往脸上抹着,让她们都长了一张显年龄小的脸。但她明明没上过正经学校,连国家认证的学历都没有,怎么在自己面前这般从容自若呢?她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学者。


方佳宁觉得她满屋子的书都是端城贵女惯有的自我包装罢了。这样讲究的书房,又大又贵的书桌,满屋子搜罗来的书,都是她们必须配备的彰显身份的物品。


她来这儿是为了找杨惠卿学习的吗?她一个端大的英语专业在读生需要一个没正经文凭的人来教?


方佳宁真没把她当回事。


杨惠卿说的那篇报道,她昨天就听了直播好吗?她学习向来用功,心气又高,才不像那些只会涂脂抹粉、只知道往计算机院里钻的同学一样。她快速写完这篇讲话的中文版拿给杨惠卿看,却没想到杨惠卿给她指出了不少错处。


“这儿不是‘第四笔地产’,在这个短语里,这个单词是指‘阶层’,所以是‘第四阶层’的意思。现在新闻记者是‘第四阶层’,所以这个短语是指记者或新闻界。根据语境,这里指新闻界。”


杨惠卿说得慢,习惯性地圈圈画画,边说边写。


“这个单词不是‘工业行动’,它的意思是‘罢工’。”


“这个单词在第一句话里是指‘可商议的’,但在第二句话里是指‘可转让的’。”


她的发音自然又好听,一口正宗的牛津腔,倒像是在英国待久了的人,身上的贵气和优雅浑然天成。


方佳宁记起自己那位留学多年,年纪轻轻便当了副教授的口语老师也开玩笑说过:“如果你是一个亚洲人,讲的一口牛津腔,外国人会认为你是出身精贵且受过高等教育的;讲的一口伦敦腔,外国人会认为你有丰富的餐厅打工经验;讲的一口美式英语,他们会觉得你大概率是暴发户出身或是父辈早年偷渡出国的黑户口。”


方佳宁生出一股卑怯感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脸颈发烫。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大院里玩的时候遇见过金发碧眼的姐姐,听人说是杨家那位养病的大姑娘的家庭教师,说话和英国电影里的一样好听。


她的声线温柔,娓娓动听。流利的发音让方佳宁本引以为傲的学历和刚刚对她的不屑都像是笑话。


她的头越发低了,杨惠卿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见状,猜测是自己指的错处多了,忙住了嘴,停下了本打算继续画叉的手。


算了,慢慢来,以后再找机会告诉她其他的错误。


杨惠卿放下笔,转身微笑着对她说:“不愧是在端大学英语的,我要不是在美国待了十多年,还真的不够格教你。”


方佳宁艰难地扯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杨惠卿见她情绪真的低落,就找了个由头出去,把书房留给她。


方佳宁很是刻苦,一直在书房学到天欲黑。出门时,她撞上正要进来的季青林,一扫一整天的阴霾,雀跃地道:“青林哥哥!”


杨惠卿看她终于笑了,心里的愧疚感少了些。但女孩子燕子一般扑上前的动作,还是让她心底存疑。于是在季青林换衣服的时候,她抱着臂倚在一边,打趣道:“她叫你青林哥哥啊?”


季青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睨了她一眼,道:“你也可以叫。”


周日,季青林待在家里。结婚前,他经常出去打球喝酒;结婚后,因许多双眼睛盯着,他才消停不少。


娱乐活动骤减,他只能靠打游戏偷闲。


此刻,他正躲在书房里玩游戏,听见敲门声,以为是阿姨上来送茶水,便大步地走过去开门,神情有些不耐烦。令他没想到是,来人竟是方佳宁。这时候,她不是该跟着杨惠卿学英语吗?


“哦,佳宁,什么事?”


方佳宁眼神怯怯的,暗自观察了一下季青林的神色。


“青林哥哥。我正好要查单词,就看到词典里夹了这个。”


她将东西背面朝上递过来,季青林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接过。


方佳宁绞着手指头,看季青林将它翻过来,急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看姐姐的东西,只是词典里正好夹着,一翻就翻到了。”


那是一张拍立得相片,边角都有些发黄了。照片中,她的一头黑直发只到肩头;现在,她已长发及腰,睡觉时,还经常喊“季青林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照片里的她穿着嫩黄色的法式格子裙,坐下来裙摆只盖到她大腿根的位置。整个人比现在胖一些,脸圆圆的,腿也更有肉感,明显的少女模样。照片里的她笑弯了眼睛,连下牙都露出了一些,而她的身后是映着夕阳的海滩和一个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的男人。


从照片上看不出那男人的年龄,他长相很是斯文,戴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衫和宽松的沙滩裤,是典型的美国人长相。


照片中的他坐在扶手上,微弯着腰,脸靠近杨惠卿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笑容同样明媚。


对于他的接近,杨惠卿明显不拒绝,还把头歪向他那边,动作看着很是俏皮。


季青林看了很久,才抬头看向方佳宁,问:“你想说什么?”


方佳宁一时有些慌乱:青林哥哥怎么不生气?


她定了定神,翻开词典,说:“夹在这里的。”


翻开来是“S”开头的单词页,左页有个单词被红笔圈出,而空白处写上了注释——念念不忘。


季青林低声念着这个单词,然后合起书,漫不经心地看着方佳宁,问她:“学英语怎么翻到德文词典了?”


方佳宁自然不能承认她几乎把杨惠卿的书房翻了个遍。


她看到这张照片和“念念不忘”四个字后,心就止不住“怦怦”地跳,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根本做不到冷静地分析这件事。强烈的破坏欲让她根本等不到明天,她哪里还能想到这个惊天大破绽!


方佳宁憋红了脸,情急之下把杨惠卿搬了出来:“姐姐让我看报纸!报道里引用了德文句子。姐姐说了,词典随便我用的,我……”


方佳宁越说越顺,愈演愈真,她生出些怕被误会的焦急和不安。


她偏过头,眼睛红红的,看着像是做了对不住杨惠卿的事,很是自责。


季青林没说什么,把照片夹回词典还给她。


“她用心教你,你要好好学。”


杨惠卿明显感觉到,今天小姑娘在告别时,没有昨天那么雀跃了,甚至没好好和她说再见,就急匆匆地跑了。


她有些奇怪,问季青林:“我午觉醒了她就怪怪的,怎么了吗?”


季青林摇头,半晌才问:“她只是周六周日来?”


杨惠卿背靠着他扎头发,长发弯弯在后背上晃着,回道:“是啊,她平时课多。”回过头来,她佯装生气道,“怎么了?你想见她啊?”她边说边上前两步戳他的胸口,“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小姑娘喜欢你呢。”


季青林淡淡地道:“是吗?平时别让她乱跑,我放了文件在家里。”


杨惠卿横了他一眼,道:“放心,你书房没人进去。”然后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又问他,“我扎马尾好看吗?”


季青林点头,道:“好看。”


其实他想说,她的书房也别让方佳宁乱翻,但话题被她扯到了马尾上,他只能顺着她说话,心想:扎和不扎又有什么区别?


杨惠卿对镜侧过身去,转过身来,看了半天,泄气一般扯下头绳,道:“你又敷衍我!”


到底是嫁了人,杨惠卿没方佳宁那种小姑娘的娇俏。


杨惠卿用手指头将一缕头发拉直,自言自语道:“还是直发扎马尾好看。”


季青林想起那张照片上她就是直发,眼神凝在她弯曲的发丝里。


杨惠卿明显变得爱打扮了,同孙芊一起买了好几套短裙。


仗着有地暖在,入冬的天气她也在家里露着大腿,美其名曰:保持少女感。


她甚至一次性购入了许多大蝴蝶结,纱质的、绸缎的、硬材质的,红的、黑的、蓝的。每日里,她换着花样往头发后面、头顶上面绑,下楼喝个茶再上楼就会换一个。


季青林只注意到她越来越短的裙子,他不明白:她都嫁人了,还要什么少女感?


方佳宁周六再来的时候,穿着国内某品牌新出的格裙,搭配白毛衣。


她看到杨惠卿的裙子便捂嘴笑,面露善意地提醒道:“姐姐,你这个裙子是仿版,原版现在买不到了。”


杨惠卿看着她一路走上楼梯,纳闷道:“不是啊,这是在英国官网上买的,空运回国,昨天才到的啊。”


她不明白方佳宁说的原版是什么,但也没计较这个。


方佳宁却是真的开心,做着题都能笑出声来。杨惠卿给她指错的时候也没见她难过,于是趁机一股脑地把上次翻译的错误都指了出来。


方佳宁带着笑意多看了她一眼:她是特意在自己走后又研究了一遍,才又找出这些语句不通的地方的吧?难怪青林哥哥说她用心,她大概是在青林哥哥面前演学者起劲吧。


方佳宁故意挨到天快黑才道别,果然碰上了刚回家的季青林。当着季青林的面,她又是自责又是感谢:“姐姐不要太为我操心,不用特地备课的。”


杨惠卿只觉得疑惑:她今天怎么老说些让自己听不懂的话?


她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她只是顺带着教一教,方佳宁又不是什么扯得上关系的妹妹,她怎么会特地备课?她心下猜想,可能是曲老太太在孙女面前夸大了她的功劳。


方佳宁又冲季青林抿嘴笑了下,才转身离开。


方佳宁走了两步又回头,为难地看了看边上的季青林,咬着唇小声道:“姐姐,我们穿这种风格的服装一般不戴这种蝴蝶结。”


怕杨惠卿尴尬似的,她说完扭头就跑了。


季青林上下打量着杨惠卿。


“什么风格?你不是在扮少女漫画女主角吗?”


杨惠卿愣愣地点头,眨巴着刷了睫毛的眼睛。


“是啊,像吗?”


季青林不喜欢她的少女装扮,虽然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违和。平心而论,她这样露着大长腿,头上绑着蝴蝶结,活脱儿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像他小时候看的漫画里的女主角。这也是他青春年少时的理想型,但他违心地说:“不像。”


杨惠卿追在他后面不依不饶:“喂,惠希和孙芊都说可爱。”


他转过头,站在楼梯上俯视她:嗯,细腰翘臀,腿白得晃人眼,是很可爱,可爱到让他想把她抱在怀里。


“不好看,别这样穿。”


杨惠卿长这么大,头一次得到她不好看的评价,委屈地垂下嘴角。谁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丈夫说自己不好看吧。


已经十二月了,算起来两个人结婚也快三个月了,确实是过了有新鲜感的激情期。难怪他最近对她这么冷淡,夫妻生活上的热情也骤减,在她扮少女漫画女主角的这几天,他竟是碰都没碰她一下。


杨惠卿低头打量着裙摆,看来季青林是真的不喜欢她这副装扮啊。


季青林烦闷地躲进书房,脑子里都是刚刚她站在楼梯下面拽着他的衣角非让他说一句“可爱”的样子。


她怎么越来越会对他撒娇了?


二十二岁扮演着少女漫画女主角的杨惠卿和十五六岁真正的少女杨惠卿交替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好看吗?”


“像吗?”


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照片里那个明媚的少女根本比不上眼前的这个。


杨惠卿开始自怨自艾,想着已经过了新婚期的丈夫对她没兴趣了,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却没想到晚上季青林就抓着她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干。


她勉力受着,无声配合。


两人全程一言不发,结束后,季青林倒头就睡。


杨惠卿淋浴时才突然想到,她前几天一直穿着小草莓吊带睡裙睡觉,该不会是因为今天她换回了丝绸睡裙,他才来了兴致吧?


不是吧,这男人这么不喜欢少女系吗?


久违的早安吻。


不清醒时的吻更显亲密,还迷糊着的杨惠卿下意识地回吻季青林,虽然她被他吵醒了,心却也随之化成了一摊水。她用头拱着他的颈,虚虚地抱着他。


“你为什么吵醒我啊?”


她说的是埋怨的话,语气却一点儿也不凶,娇气又可爱。


季青林又去吻她,强硬地打开她还未洗漱的牙关,吞掉她“我没刷牙”的反抗,把她的手并着小臂压住。


阔别的热情让杨惠卿莫名眼热,随即丢掉了没刷牙的羞怯,毫无保留地接纳他的吻。


季青林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人的那一丝委屈,动作越发轻柔。一寸一寸地吻着她,极尽讨好。


良久,他才放开她,杨惠卿眼睛湿湿的,看着他道:“以后不要吵醒我啦!”语气凶巴巴的。


季青林只闷笑一声,把头埋在她身上:“你对别人也这么说话吗?”


杨惠卿推开他,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


“你快去刷牙,一大早,莫名其妙的。”


她在被子里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好委屈,好没用,她怎么只是被亲亲就想哭了?


她不是没察觉到他最近话越来越少,对着她也基本没表情。听惠希说起最近招标的事,她只当他是被公事烦扰。她也就装作不觉,照常对他,在曲老太太奇怪的眼神下演独角戏。


他没反应,她便故作刁蛮:“喂,你听我讲话了没?”


昨晚,她到半夜都没睡着,连最坏的打算都想到了。他今早怎么突然这样啊?这男人着实太坏了!


曲老太太准备着早饭,看到杨惠卿陪着季青林一起下来,眯了眯眼。


杨惠卿抱着男人的手臂一蹦一跳地走下楼梯,季青林极其耐心地配合她的脚步,时不时搂她一下防止她摔倒。


她笑得不谙世事,仰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季青林简单地吃了早饭,杨惠卿抱着牛奶杯坐在他的对面,腿摇晃着,拖鞋都被踢远了。


他好脾气地去捡了拖鞋给她穿上,杨惠卿就着他扶着自己的胳膊起身。她一副不好意思但毫不知错的样子,就差在额头上写上“恃宠而骄”几个字了。


小夫妻携着手走到门口,季青林停下,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走了。”


杨惠卿踮脚去搂他的脖子,轻轻地晃着,小声道:“晚上早点儿回来。”


他有些为难,把人搂紧后,见曲奶奶和阿姨都站得远,才说:“最近忙,过几天补偿你。”


杨惠卿推开他,道:“快走吧!”


她羞得脖颈都红了:谁是那个意思了!


季青林走后,曲老太太凑上来,谄媚地道:“是和好了?”


杨惠卿有些生气:她这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什么话都敢说?


她冷漠地看向曲老太太,道:“什么和好了?我们又没吵架。”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去补觉了,老太太看着她穿着睡裙衣衫不整的样子,撇了撇嘴。


季青林这几天心烦意乱,却也不完全是那张照片的缘故。公司最新的一个环保项目,招标本来十拿十稳,却在紧要关头出了问题。


他猜想是赵天泽使的绊子。


虽然知道赵恩宇理亏,但自家宝贝儿子被废了右手的事,赵天泽怎么可能就这样不痛不痒地任其过去?


季青林即便不去层皮,也要出点儿血。


季家早在各家疯狂扩张的时候就退了,兢兢业业二三十年才有了现在独树一帜的强大。季老又还康健。除非赵天泽亲自动手,不然谁敢来动季家嘴边的饼?


那天和赵恩宇一起的又都是近几年城里的新贵,脚早就迈不进他们的圈子里,只靠着巴结这些大家庭在商场上捞点儿油水。那些儿子被打了的人家不敢明着得罪季青林,但有赵家在前面开枪,他们能躲在后面远远地扔几个石子也算是出了口气,顺带着将赵家的大腿抱得更紧。


情况确实棘手。


这个项目要是拿不下来,季氏就吃不到环保的第一口蛋糕了,后面季氏再想入场的话,恐怕就只能捞点儿漂浮的油星了。


季青林又是个争先的人,虽然他不做那些霸道垄断的事,可屈居人后、拣别人不要的,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开了一天的会,季青林把烟按在快满的烟灰缸里,拨出去一个电话。


“毅阳哥。”


那边的人爽朗地笑道:“我爸今天还问我你有没有找我。”


季青林也笑道:“贺伯父真是料事如神。”


贺毅阳走到安静的地方,耐心地和他说:“这事你只能放手。”顿了顿,他接着道,“赵天泽出手干预了,这口粮你再想吃就难了。你要是非想吃,你季家、杨家一起也不是拿不下来,但是青林,这口气没必要争。你当初为惠卿出气,就没想过后果吗?”


季青林没说话,贺毅阳也沉默了。


“就出点儿血给他吧,迟早撑死他。”


季青林何尝不知道,把这点儿血放给赵家才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但他实在不甘心。要是在别的项目上扒他一层皮,他可能眼都不眨就放过去了,但为了这个项目,公司二十几个年轻人费心费力了两三个月。带头的那个员工甚至因为整天趴在公司,没空照料怀孕的妻子,他的妻子一个人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两个月的胎儿流产了。才三十几岁的男人瞬间颓了。


后来他红着眼找到季青林,说:“老大你放心,这个项目我一定拿下来。”他流着泪道,“拿下这个项目,多挣点儿奖金,也算是给我老婆的补偿。”


他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男人,面对整个项目组?


季青林不死心地说:“贺伯父……”


贺毅阳叹了口气,打断他道:“我爸今天问我你有没有找我的时候就说了,这个事他出面,最多给你争取成合作项目,两个公司五五分成。青林,五五分成就没必要了。”


季青林没说话,电话里静默了半晌。


贺毅阳和他开玩笑道:“但你护着我表妹,我替我们家谢谢你。”


季青林笑着骂他:“滚!”


“想开点儿,我表妹那样一个人,比这十个项目都值钱!”贺毅阳又认真地道,“好好对她,惠卿她……这么多年不容易。”


“嗯。”


过了两天,杨仝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杨惠卿。


杨惠卿正纳闷这浑小子怎么想起她来了,接起电话,就听他说:“姐,姐夫没难为你吧?”


怎么?他们闹了两天别扭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杨惠卿正坐在沙发上吃着圣女果,看了一眼指使厨师做菜的曲老太太,心想:她虽然有点儿讨厌,但总不至于把他们夫妻的事情到处乱说吧?


“嗯?”


“哎呀,项目不是黄了嘛,我才知道,怕他心情不好,没敢问他,只好来问你了。”他吞了口口水,生怕姐姐受委屈,“他没欺负你吧?他欺负你的话,我打他去!”


杨惠卿疑惑地道:“项目黄了?”话故意只说半截,她想套这个傻弟弟的话。


什么项目,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杨仝这样着急,这两天,季青林怎么一点儿异样都没表现出来呢?


“是啊,这个项目季哥跟了好久。都怪赵家那个不要脸的,他这几年越来越张狂了。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打你的主意!姐姐,那天我听了第一句就要上去打他的,被大表哥拦住了!但季哥是真的狠啊,我都没想到,他上去就废了那脏东西的手!”


杨惠卿越听越不对劲,攥紧了手,问:“杨仝,你在哪儿?”


“啊?我在……我在健身房。”在健身房泡新来的瑜伽教练。


“位置发给我,找个附近的咖啡厅,等我过来!”


闲了许久的司机突然接到大小姐要出门的通知,瞬间精神抖擞。


杨仝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认真回想了一遍,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他忙找了一家意大利咖啡厅,老老实实地等着姐姐。店里人有点儿多,他找来经理,按一天的营业额给钱包了场。


杨惠卿的车一到,他便狗腿地跑出去接。


“姐姐你怎么突然出来了?有什么事你吩咐,我给你办!”


杨惠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杨仝护着人往里走,经理远远地迎上来,被他赶走:“去去去,不叫你们,别过来。”


他护国宝一样扶着杨惠卿坐下,托着下巴、眨着桃花眼问:“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上次把她留在家里的画给弄坏了,第二天飞去美国给她赔礼道歉。当时,她就像现在这样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赵恩宇的事是怎么回事?”


杨仝愕然:“不是吧?季哥没和你说?”


杨惠卿手心里沁出汗,杨仝话里的意思是,赵恩宇是因为打她的主意才被季青林打了。但赵恩宇对她有意思的事,他不是在赵家的慈善晚宴上就知道了吗?怎么过去那么多天,他又去找赵恩宇的麻烦?


杨仝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给聂帧送行,几个人聚了一下。赵恩宇也在那儿,喝得多了,说了些胡话。”


“什么胡话?”


什么胡话能让季青林去废了赵恩宇的一只手,能让杨仝听了第一句话就想打他?


杨仝憋红了脸,道:“就……就一些混账话!姐姐你别问了!”


杨惠卿想起来,那天季青林回去带着一身的酒气,但明明又没喝什么酒。一进门,他就不容拒绝地亲她。


她大概猜得到是什么话让季青林失控到打了人,回去就拉着她没完没了。只是,他怎么什么都没说?


杨仝看杨惠卿不说话,心底忐忑,支支吾吾地说:“反正就是这样,季哥打了赵恩宇。赵天泽给季哥使了绊子,让他的项目黄了。”


杨惠卿抓住重点:“什么项目?”


杨仝十分看不起赵天泽的作为,愤慨道:“季哥都去他家道歉了,他还给下绊子,是不是人啊!偏偏是这个项目啊,季哥的公司大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季哥最近半年的心思都在这上面!”


杨惠卿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因为她丢了这么大的项目、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却一字不提?


她心里难受得很,弓着背,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杨仝慌了神,忙拿出身上常备的小药瓶,放到她的鼻下,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姐姐,你慢慢吸气,慢慢来……一,二,三。慢慢来……一,二,三……”


连续深呼吸几次后,杨惠卿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杨仝无力地往后仰去,身上都是汗。他紧紧地握住杨惠卿的手说:“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杨仝亲自陪杨惠卿回到光园,刻意回避着有关季青林的话题,只讲些学校里的事给她听,在光园里陪了杨惠卿一个多小时才安心地离开。离开时,他一步三回头地说:“姐姐,我周末就来看你。”


杨惠卿点头,目送他走远了才沉下嘴角。


她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曲老太太担心地过来和她搭话,她也没怎么理睬。


直到天黑沉沉的,季青林回到家,她才站起来,远远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季青林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盒子,红丝绒的,上面印着熟悉的品牌标志。他笑意浅浅地说:“送到巴黎去定做的,所以花的时间长了一点儿。”


她心里不是滋味,他却只盯着她瞧,只想看她喜不喜欢。


此刻,她只想扑进他的怀里,哪里还在乎什么戒指。


男人双手插兜,弯腰靠近,脸离她一拳的距离,说话时的热气喷到她的脸上:“打开来看看啊。”


他的语气柔柔的,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情绪,只满心期待着她打开盒子后的表情。


杨惠卿鼻子都酸了,她按了一下纽扣,盒子自动弹开。


主钻被磨成圆形,边上围了一圈小钻,六爪镶嵌,环上都铺满了亮晶晶的小钻,闪耀又有层次感,主钻看起来起码有十克拉。


钻戒放在盒子里,光是手捧着都能感受到重量。


她鼻腔酸涩,却故作娇态:“这么大怎么戴啊!”


季青林皱眉,仔细研究大小,发现确实有点儿大,皱眉道:“原钻更大,磨了边角以后废了一半。”


他拿出来给她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举起她的手在光下看,嫩白的手指葱节一般。他一脸高兴地道:“挺好看啊,多大多闪!”


她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忙低下头,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晃了晃,低声道:“太重啦,我的手指会被压断的。”


他低头观察,思索着手指被压断的可能性,得出结论:戒指戴在她的手上确实显得太重。


“那不戴了,收起来放着。”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撒娇说一句“手指会被压断”他就当真。他说要给她换一枚戒指,就真的费心思去定做。


杨惠卿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心头又酸又热,终于忍不住扑进男人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季青林没料到她这突然的拥抱,手下意识地半张开让她扑过来,定了几秒才回抱住她。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问:“怎么了?”


杨惠卿摇头,终于流出泪来。


季青林没见过这阵势,也不敢说话,只用手顺着她的脊背:“不哭了啊。”


杨惠卿却哭得更凶了,憋了大半天的情绪汹涌而出。


他因为她得罪了赵家,因为她丢了辛苦了那么久的项目,她竟然还要求他去赵家道歉。


他却一句埋怨都没有,哪怕在外面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回到家依然和和气气地对待她。他冷淡了几天,她就委屈,甚至连离婚协议怎么写都想好了,他却给她定了另一枚戒指。


她越想越难过,心里又酸又胀。


直到他胸前的衣服都能拧出水,她的眼泪才停止。她仍紧紧地抱着他,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她嗓子都哑了。


季青林感到奇怪:这有什么好问的?他道:“你是我的夫人啊。”


她又抱了他一会儿,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她放开他,退了半步,抹去眼泪,仍抽抽噎噎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鼻尖都红了。


“再多一点儿!”


季青林不解地看着她。


“你再对我好一点儿,我就喜欢你了!”


肿着眼睛的杨惠卿像小兔子,却气势十足,活像个发号施令的女将军。


季青林被逗笑了,倾身吻了她一下,问:“要喜欢我吗?”说完,他再次吻住她。


要。


再多一点儿,我就喜欢你。


杨惠卿被亲得筋骨酥软,心态有变化后更加信赖面前的人。她发自内心地接纳他的亲吻与拥抱,眼睛微闭,媚眼如丝。


季青林只觉得她今天像是吸收了情欲的花,充盈饱满。花蕾绽开,空气里都是她香甜的气息。


他难得地期待这朵花被采撷后要以什么样的姿态盛放。


季青林只把这件事归功于那枚戒指。第二天,他甚至特地让助理给设计师多打去一半的钱。


丢了项目后,本来季总在公司一直黑脸,谁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谁知他又给项目组全员升职加薪,说这个项目在他心里已经完成。


龟缩了几天的其他项目的负责人才敢到他面前汇报工作进度和工作难度。


季青林心情好,连江坊他们定期的周日聚会都赏脸去了一趟。


江坊拉着杨仝,上下打量季青林,用谁都听得到的音量讲“悄悄话”:“我们好好做黄金单身汉,男人一结婚就会被管得死死的。”


江坊又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和老婆打电话报备的贺毅阳:“你看,一个两个,混得多惨。”


杨仝在心里纠结半天,也点头,道:“虽然我姐人好,但结婚这个事本身是真的有百害而无一利!”


贺毅阳此时挂了电话,听到这话,直叹毛头小子看不清。季青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哪儿有一点儿被截了项目的失意?很明显,他婚姻生活和谐美满。


他去取经:“你嫂子最近和我闹不愉快。”


季青林像看傻瓜一样地看他:“你送点儿首饰不就好了?钻石要大!”他摸了摸下巴,补充道,“越大效果越好。”


贺毅阳有些无语:看来他还不如自己,真是高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