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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热烘烘的。
苏妙却感受不到一分一毫的暖意，身体如坠冰窟，冷得让她几近失去知觉，喘不过气来。
没有了牛车，她只能一步一步走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镇上离村子那么远。明明以前爹爹和哥哥和她一块儿来时，好像很快就到了，用不了多少时间。
哪怕是之前，云遮背着她来镇上时，似乎也只是花了几句话的功夫。
她走啊走，一整天没有吃过饭，滴水未沾，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空了。
脚后跟被鞋磨破，鲜血顺着她走过的地方，滴了一路。
苏妙走得越来越慢，意识逐渐模糊，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继续向前。
天已经黑了。
四周都是山林，夜色下，奇形怪状的枯木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偶尔响起几声狼嚎，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诡谲。
苏妙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头，脚底打滑，狼狈地摔倒下去。
手肘被树枝划伤，额头撞得血肉模糊，她也不哭，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前方。
有风迎面吹过来，冻得她直打哆嗦。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额头的伤口很快凝固，不再流血了。
苏妙在那里躺了很久。
半晌，她试着用力，想要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候，远处传来叫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试着回应，可嗓子已经被冻哑了，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来，仿若蚊呐。
好在找她的人并没有听不见回答而放弃，过了一会儿，火把的光亮映入苏妙的眼帘。
她挣扎着，但双腿实在没有力气了，干脆一点一点地往前面爬，离那团光亮越来越近。
“妙妙！”
父亲一手举着火把，飞快地朝她跑过来。
见她浑身狼狈不堪，身后还拖了一长串血迹，又是急又是害怕：“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不是有人伤害你？”
苏妙摇摇头。
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就算她再聪慧再坚强，见到父亲的那一刻，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眼泪掉了下来。
父亲连忙将她抱起来，为了缓解她的情绪，一个劲地讲笑话给她听。
可她不仅没笑，反而把头埋进父亲的胸口，低声而压抑地哭了起来。
在家人看来，她好像一直都是一朵向阳花，浑身上下充满能量，永远活泼可爱，从来没有这么低落的时刻。
父亲回家以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把苏妙放回房间，哄她睡着以后，就拿着扫帚出来，往苏泽身上打：“娶了个媳妇，连亲妹妹都不要了吗！今夜这么冷，若不是我出去找了一下，她恐怕就要冻死在路边！”
苏泽没有躲，任由扫帚落在身上，疼得皱了皱眉：“我见她自个儿去了镇上，以为她带了钱的，谁知道她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回来……”
“你还要再狡辩！”父亲气得咬紧牙关，“就算她身上带了钱，她那么小，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为什么不等她！为什么不带她回来！”
这动静吓到了嫣嫣，生怕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躲在门后。
直到父亲打够了，嫣嫣这才走出来扶住苏泽，善解人意地说道：“妹妹路上受了伤，让阿泽为她包扎一下吧，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父亲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嫣嫣连忙给苏泽识眼色，让他快去做事，要不然父亲又该生气了。
苏泽当然明白，嫣嫣让他为苏妙包扎，是为了缓和他们亲人之前的关系。
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踉跄着走到苏妙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妙妙，你睡了吗？”
没人回应他，苏泽以为苏妙还在生他的气，便耐着性子继续敲门：“哥哥知道错了，要不然这样吧，等下次的赶集日，哥哥带你去镇上玩，你想买多少新衣服就买多少，想吃什么哥哥都请你吃。”
还是无人回应。
又等了一会儿，苏泽的耐心耗尽，伸手推开了门。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床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窗户半开着，看样子苏妙跳窗走了。
苏泽愣了愣。
这么晚了，她的身上还带着伤，跑出去干什么？
脑海里思考着苏妙能去的地方，苏泽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往山坡上跑去。
他和苏妙的母亲，就葬在这座山上。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洒下清冷的月光，映照着这座低矮的坟头。
苏妙坐在坟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把头埋进怀里。
她赤着脚，一路走来，不止脚后跟，脚背和脚掌也都布满了伤痕。
苏泽放缓了脚步走近，听见她好像在念叨什么。
仔细辨认，终于听清了她的话。
“讨厌哥哥。”
“再也不理他了。”
声音很小，沙哑晦涩。
明明是很小孩子气的话，却在苏泽心中激起千层浪。
“对不起。”他走过去，将苏妙抱在怀中，眼角流下泪来，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妙妙，对不起。”
他哭得比苏妙还惨，苏妙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是我的错，我好不容易才娶到了媳妇，太过关注嫣嫣，导致忽略了你。”苏泽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声音哽咽：“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我对待你们两个一视同仁，再也不会偏袒其中一个。”
苏妙吸了吸鼻子。
其实这都不重要了，她讨厌嫣嫣，不想和嫣嫣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可那人毕竟是哥哥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让她走掉太可惜了。
所以，苏妙还是决定按照之前的想法，满了十岁以后就去裁缝铺里做学徒，好好学一门手艺活儿，离嫣嫣越远越好。
苏泽哭够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妙妙，你愿意原谅我吗？”
苏妙张了张嘴。
原本想把心底的委屈全都倾诉出来，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面前这人，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她到底舍不得对他说那些难听的重话。
“嗯。”她把小小的手放进苏泽的掌心：“只要哥哥还喜欢妙妙，妙妙就喜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