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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晋坞 > 第五十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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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准的话语将刘粲拉入现实。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红漆红幔的床上,刘聪怒目圆睁,表情依旧吓人,然而身体已经僵直,无法再发号施令了。


“我该怎么办?”他回头求助于靳准。


“陛下放心,臣有禁军在手,臣兄弟是光禄勋掌管内廷。如今臣兄弟二人严守宫禁,无人知道先帝过世的消息,陛下大可以放心,先秘不发丧,待一切行动结束之后,再昭告天下,说先帝暴病而死不迟。先帝沉溺酒色已久,一定能让大家相信的。”


“丈人真是我的股肱之臣啊”,刘粲大哭着抱紧了靳准。


“请陛下保持威严。从今日起,陛下当自称朕,不要再称‘我’,请不要叫臣丈人,叫臣国舅,臣不胜感激。”


靳准一面恭维,一面脑子飞快地转着。在他看来,这次的谋划算是失败了一半。


原本他以为以刘粲的懦弱,万不敢反抗刘聪,只能在宫内束手就擒。这样,待最重要的继承人被处死后,他们兄弟俩再加大毒药的剂量,刘聪自然也会“以忧死”。到时候就从皇族立一个少年即可。


没想到刘粲被自己怂恿过头了,这个软弱的家伙原来还真有这胆子!现在刘粲虽然昏昧,然而还不是任人摆布的,所以扶他上台显然不是靳准所望。而若是自己再想办法除掉刘粲呢?那么内廷外朝的宗室会怎么看自己?


河东的刘易手上还有三万军队呢,而自己手上的禁军早就塞满了屠各部各大族的纨绔子弟,人数虽然也有万余,但基本不堪一战。即使这次自己瞒过去了,若是除了刘粲,宗室肯定起疑心,那么刘易率领三万大军进入平阳就不远了。


在靳准一心茫然之际,刘粲停止了哭泣,突然大喊:“可是,外朝的宗室怎么办呢?只要他们中有贼人以我……朕谋害先帝为名造反,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点醒了靳准:对啊!刘粲才是最害怕各宗室大臣的人,他知道自己无能,为了巩固皇位,必然欲除去宗室而后快,哪怕那些人都是他的兄弟叔伯。


而且,现在那些宗室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刘聪已经死了。想到这里,靳准脑海中酝酿出了一条毒计。他拍打着刘粲的肩膀,故作抚慰语调:


“陛下不要惊慌,对于宗室,臣已经有计策了。”


刘粲面色由忧转喜:“国舅当真?”


“当真。陛下想想,目前宗室大臣,都不知道先帝已死的消息。所以可以先以先帝病重的名义,将他们都召入京城。以我大汉之律,外藩带兵入京是谋反,所以他们必然不敢带兵进京。


“这样之后,等他们到齐,就由臣掌握的宫中禁卫出动,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全杀光。”


“全杀光?”刘粲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全杀光。而且不光是宗室,还有所有和宗室有牵连的满朝文武。”


刘粲愣住了,他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也说过这种话。可是现在一回想,只觉后怕:“若是满朝文武杀光了,谁来替朕做事呢?而且河东还有三万军队,他们未必能忠于朕,若是桓景乘虚而入,怎么办?”


“不用担心”,靳准早就想好了后手:“无论是河东军还是桓景,素来都畏惧中山王,臣会写信让中山王接收河东军,然后入京勤王。有中山王在,那些宵小自然会被震慑住。”


“中山王”,刘粲不解:“他不是早就对朝廷阳奉阴违,实际割据一方吗?国舅能指挥得动他?”


“先帝的脾性,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中山王之所以不敢入京是有原因的”,靳准心想,眼下先糊弄住刘粲再说:“关中的中山王刘曜和臣有过密约。当初奸佞宦官王沈被斩杀,就是臣与中山王合谋的。如今虽然他割据一方,却仅仅是畏惧先帝嫌他功高震主罢了,其实内心还是向着汉室,是汉室的忠臣。”


“若有中山王相助,那么就真的转危为安了!”刘粲抹干眼泪,起身向靳准下拜三次。


靳准赶忙扶起了刘粲:“为人君者不可如此,快去行动吧。”


刘粲赶紧出宫门,向东宫疾驰而去。望着刘粲远去的背影,靳准窃笑:等你杀完了宗室,得罪了所有人,就是我下手的时机了。


于是当天,未央宫向平阳及河东各处发去信函,以刘聪的口吻说自己病重,召所有宗室及文武大臣入京。刘聪几个月前政令随意,所以众大臣都以为是刘聪又在发疯,不敢违抗,只得乖乖进了平阳。


这么大规模的调动,自然也被尚虞备用处的探子获知,将情报整理成文之后,摆上了桓景的几案。


“刘聪病重,又召集众大臣入京,眼下河东无人领军了,使君应当趁此机会立刻攻下河东!”不少部下都如此向桓景建议。


“如果此时攻下河东,那么肯定无法继续攻下平阳。而刘曜的大军还在关中虎视眈眈呢!”桓景只是继续故意拖延:“不妨等匈奴国丧之后,再做打算。”


“若是刘聪病好了,再要征伐就难了。”


“不妨,我自有打算。”


而在桓景获得汉国众大臣入京的消息时,靳准的求援信,也摆上了刘曜的案头。信中只是说刘聪病重,目前河内王刘粲正调集所有大臣入京,只是担心河东军叛乱,所以请刘曜发兵控制河东。


消息一到,长安以呼延晏为首的诸将议论纷纷,有说关中未定不宜出兵的,有说应当乘机拿下河东的,不一而足。刘曜望着争论的众人,一时无法定夺,虽然说靳准算是自己在朝中的内应,但也不需事事依着靳准。


这时,跽坐在刘曜身旁的羊献容忽然起身,走到议事厅中央,顾盼自若。正当众人诧异一个妇人为何敢如此抛头露面,即使以匈奴人的礼节来看也是失礼之时,只见羊献容朝北方一指,正色说道:


“天子崩矣,请诸君向北再拜!”


众人望着羊献容,听闻如此大逆不道的猜测,一时竟不知道如何驳斥。而众人皆知刘曜盛宠这个前朝皇后,也不知这个“晋人老女”有什么妖术,让英武的中山王如此入迷。


因为刘曜在场,没有一人敢出声反驳。


“王妃何出此言?”刘曜微笑着将手一抬,让羊献容说下去。


“靳准召宗室入京,非反而何?若天子尚在,靳准何敢造反?”羊献容欠身道:“请陛下点选兵马,备好甲胄,一俟天子死讯传出,河内王屠戮众大臣之时,则立刻发兵向平阳讨逆!”


匈奴诸将素来鄙夷妇人,何况还是个晋人妇人,于是也不管刘曜尚在堂上,议论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刘曜长啸一声,厅内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等待他的决断。只见这个匈奴的中山王起身,拔出宝刀,擦拭已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他决绝地将刀指向北方一指:


“请诸位且信王妃一次,她经历政变极多,诸位皆不能及。何况就算是虚惊一场,我们也不过白忙活一趟,又有什么害处?那么,请诸位随我向北下拜。”


刘曜走向议事厅正中央,恭恭敬敬的伏下身子:


“先帝英灵在上,臣中山王刘曜,誓起兵攘除凶逆,与叛贼不共戴天!”


慑于刘曜的威望,诸将也随之下拜,叩首,只有羊献容兀自立着。


“不是你咒先帝死的?如今大家都拜了,你怎么不拜!”


一人突然从众人中起身,对羊献容怒目而向,众人看时。却是前将军、大司空呼延晏。以在关中军的地位,也只有呼延晏敢当着刘曜的面这么对羊献容说话。


“妾本晋人,乃前朝皇后,与刘聪并无纠葛,为何要下拜。妾只忠于妾的天子丈夫,而不忠于伪汉主刘聪,有什么问题?”羊献容从容答道:“倒是呼延司空您当初弃刘聪于箕关,如今又怎敢当着大家的面,自夸忠义?”


呼延晏又羞又恼,满脸通红,只是伏地将头别向一边。


见呼延晏气得面红耳赤,刘曜赶紧喝止住羊献容,然而却狐疑地打量了呼延晏一眼,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羊献容将他做天子看待;忧的是呼延晏敢在军中如此放肆,恐怕将来称帝之后难以控制。


“平阳不日有变,请诸位皆集合本部兵马,以待我北上之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