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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衬衫衣料上沾了淡淡的酒气, 被眼泪洇出一小片潮湿,温热的, 像对着冬日的窗户玻璃哈出淡白的雾气。


叶青棠试着出声。


该怎么说, 那封信,那封请柬。


她比谁都清楚,她独角戏的心事在三年前就已结束, 但哪怕已然知晓故事的结局, 带着觉悟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句末的最后一个句号, 依然会觉得怅然、失落和空虚。


华彩盛大落幕, 她被留在灯火熄灭的观众席, 甚至与这个故事无关。


叶青棠轻声说:“你有没有过这种体验, 特别热闹和开心的时候, 会突然觉得失落。”


“会。”


“有专业的术语描述吗?我自创了一个词, 后狂欢综合征。我可能,就是……”


“是吗?”应如寄不完全相信。


叶青棠眼睛发痒,想伸手去揉, 又忍住了。


她退后一步, 微微扬起头, 屈起指节去轻触面颊上的泪痕, 一边好似自嘲地笑了一声, “救命, 妆可能花掉了,我不想这样走出去, 这么多人……”


她声音像泡过水,塌软而潮湿。


应如寄凝视她片刻, “你的包在哪里?”


“一楼右手边的茶室, 堆礼物的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是一只黑色的CHANEL。你可以打开确认一下,里面有气垫粉饼和一只小号的帕尔马之水,蓝色的……”


“好。”


叶青棠抱着手臂,站在蔷薇花藤的阴影深处,看着应如寄穿过了一片煌煌的灯火,身影隐没于拐角处。


她仰起头,深深吸气。


过了一会儿,应如寄重又出现。


他走到她跟前,扬了扬手里的包,“是这个?”


“是。”叶青棠伸手去接,盘算着去哪里有亮光的地方补个妆。


手指尚未触及,应如寄手臂往后一撤,另只手伸过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走。”


叶青棠微怔,“去哪儿?”


“你想留在这儿?”应如寄看着她。


而不待她回答,他手指微一用力,紧扣,就这么牵着她,不由分说地朝花园侧门走去。


“应如寄……”叶青棠试图说服自己留下来,“我等下还要切蛋糕,我朋友专门为我定做的。”


应如寄仿佛没听见,脚步更快。


叶青棠跟得有两分踉跄,穿过花园时有几个朋友注意到了,问她去哪儿,她笑笑说等下就回来。


一直出了门,顺着那平缓的坡道往下走了一两百米,热闹的灯火被完全抛置于身后。


两侧垒砌的高台上,初夏树木扶疏。


他们站在树木投下的阴影里,应如寄这才松了手,转头看着她,“强颜欢笑有点难看。你一直是个坦率的人。”


不,我没有那样坦率。


叶青棠在心里反驳。


应如寄说:“你缓一会儿再回去吧。也免得叫朋友担心。”


“我不想回去了。你带我走吧。”


“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那种难言的情绪又翻涌而起,她仿佛听见心底清脆的裂帛之声。


应如寄垂眸凝视片刻,伸手,再度攥住她的手腕。


“走吧。”


晚饭喝了酒,应如寄是打车过来的。此地有些偏远,打车软件上无人接单,便打算先往外走走,到稍繁华的路段上再试一试。


整条路上阒静无声,一颗颗昏黄的路灯泡藏在树叶间,水泥路上投落他们拖长得变了形的影子。


叶青棠忽然停下脚步,“我脚痛,走不动了。”


语气颓然又沮丧。


她穿七八公分的高跟鞋,细细的跟,这样的鞋只适合做华服的装点,而不是走路。


应如寄思索几秒,刚想开口,叶青棠又抬手一指,“那前面是不是有个篮球场。”


她明明都说了脚痛,而此刻又不知哪里来的意志,忽然加快了脚步。


那篮球场像是这小区的配套设置,但似乎乏人问津。四周围着高高的铁丝网,小门没上锁,一推就开,标准大小的地面上,落了一层的枝叶,许久没人打扫了,空气中一股白日里暴晒过的塑胶的气息,混合草木的潮腥气。


应如寄稍稍放缓脚步,拿出手机发了两条消息。


再抬头,叶青棠已走到场地旁固定的长椅上坐下,几下随意地蹬掉了高跟鞋。


应如寄加快几步跟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四下寂静,偶尔有风吹过树梢,也觉得那窸窣的声响极远。


“你遇到什么事,或许可以跟我说说看。”应如寄出声。尽管已知徒劳。


果真,他余光瞥见叶青棠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他不再说什么,只无声一叹。


又沉寂片刻,应如寄看见叶青棠拿起了放置在两人之间座位上的提包,翻开,从里面拿出一小包湿纸巾。


她拆开取出一片,摊开,整个盖到脸上,停顿片刻,自额头开始擦拭。


擦完一遍,再取出一片新的。


三遍过后,她取出第四片,开始擦拭唇上的口红。


应如寄料想湿纸巾应当不能完全擦得干净,否则不会有一款专门的产品叫做“卸妆油”。


灯光底下看,那浆果色的口红还残留了一些在她嘴唇上,像枝头雨水打落凋谢的海棠花,显出几分凄然之色。


“那边,是不是有个洗手池?”叶青棠抬手指了指场地对面的角落处。


应如寄抬眼看去,“嗯。”


叶青棠当下要站起身。


应如寄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他起身,踏着一地枯枝败叶朝着那洗手池走过去。


洗手池嵌了白色瓷砖,不知道闲置多久了,里面同样一池子的枯叶,又蓄了雨水的缘故,一股沤出来的腐殖质的气息。


水龙头凝涩,用了点力气方才拧开。


一阵空响,而后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借路灯光看去,初始几分黄浊,渐渐清澈。


许是听见了水声,应如寄瞥见对面凳子上的叶青棠站了起来。


他出声提醒:“穿鞋过来,地上有沙石和树枝。”


叶青棠走到了洗手池边,应如寄往旁边让了让。


她接了一捧清水,一把浇到脸上。


洗过脸,叶青棠抬手拧上水龙头。


抬起头时,额发沾湿,一张脸也湿漉漉的,睫毛湿簇,鼻尖泛红,看起来惶惶而凄楚。


“青棠。”


几乎本能使然,应如寄伸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低头,鼻尖挨近她的额心,停顿片刻,抬手擎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她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那眼神格外的凄迷,“怎么不吻我。”


因为这眼神,应如寄一时没有动。


而她两臂搂住他的后颈,踮脚,望住他的眼睛,主动挨上他的唇。


应如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今后,路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篮球场,他都会想起这暗昧夜色中的这个吻。


如此难以形容,那微凉而清苦的感觉,会觉得实则是从她心底里泛出。


两人回到长椅上坐下,暂时依旧没作交谈。


叶青棠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响起微信提示音。


她受不了了,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不单单是韩浚,好几个朋友都在问她去哪儿了,也包括伍清舒。


叶青棠回复了伍清舒:我跟应如寄走了。


伍清舒很快回复:……你跟野男人几小时都等不及哦。


叶青棠不知道还能回什么,干脆没再管,再点开韩浚的对话框,回复道: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照常玩,不要受我影响。回头我单独请你吃饭赔罪。


韩浚很快发来了语音条,叶青棠转文字看了看,无非是一些要她绝交之类的废话。末了又问她什么事,要不要紧。


叶青棠回复了一句“不要紧”,便锁定手机,放回包里。


应如寄一直瞧着她。


她此刻似乎变得开心了点,笑笑说道:“感觉没吃到蛋糕还是有点遗憾。”


应如寄正要出声,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一眼,接通,起身,对叶青棠说了句“稍等”,朝着方才进门的地方走去。


过了没多久,应如寄回来了。


“走吧。”


他倏然俯身,单手提起了她放在地上的高跟鞋,而后一条手臂自她后背环抱,另一只手,则托住了她的膝弯,轻巧一把抱起。


叶青棠身体腾空的最后一瞬,倒还来得及反应,伸手勾住了提包的链条。


链条从手腕滑下去,挂在臂弯,她两臂搂住了应如寄颈项。


他脚步平稳,穿过半个荒弃的篮球场,走回到了那一角的小门。


外头路边,停了一辆车。


看车型似乎是奔驰S级,打车软件可叫不到这级别的车。


叶青棠说出疑问。


应如寄说:“叫楚誉派过来的。”


司机也是楚誉的司机,服务意识专业,下了车绕过来,替他们拉开了后座车门。


叶青棠滑下来,在应如寄的皮鞋上一踩,钻进车里。


应如寄将她的高跟鞋放到她脚边,躬身上了车。


司机绕回到驾驶座,扣上安全带,一面笑问:“应先生去哪儿?”


应如寄转头看着叶青棠。


“去你家。”叶青棠毫不犹豫。


“你生日不用跟你家人一起过?”应如寄问。


“家里的习惯是提前一天过,我昨天已经跟我爸一起过了。”


“令堂呢?”


“她有点事被缠住了,过几天会回来帮我补过。”


应如寄便跟司机报了自家的地址。


车在前方掉了个头,平缓地驶入夜色。


两侧的遮光帘放了下来,车厢里一片昏暗。


应如寄拿出手机,发了几条微信,忽觉肩头一沉。


他侧眼垂眸,“睡一会儿?”


叶青棠摇头,“借我靠一下。”


应如寄肩膀稍稍抬起,身体坐正些。


回去一路上叶青棠都没有说话,应如寄以为她睡着了,抬手捋起滑落下来盖住她脸庞的头发,才见她眼睛是睁着的。


没多久,车开到了小区门口。


应如寄跟门岗打了招呼,叫司机驶入地下车库。


车停在应如寄所在单元楼的电梯前,他率先下了车,依旧一手拎上了叶青棠的高跟鞋。


叶青棠忙说:“歇一下已经好了,我自己可以走。“


应如寄恍若未闻地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停在门口,应如寄说:“门卡在裤子口袋里,你帮忙拿一下。”


叶青棠两臂都搂着他,不敢松手,“会掉下去。”


“不会。”他抱得稳稳当当。


叶青棠选择相信他,腾出一只手,垂下去掏他的口袋。


似乎只摸到了手机,叶青棠不甚确定,手再往里一伸,听见应如寄含糊地“唔”了一声,忙说:“……抱歉抱歉,是在另一边吗?”


“嗯。”


叶青棠拿出卡,在读卡处靠了一下。


应如寄抱着她侧身,以肩膀抵开了门。


到了电梯口,叶青棠伸手去帮忙揿下了向上的按钮。


等进了电梯,上升到一层,门“叮”的一声弹开了。


外面侯电梯的人往里瞥了一眼,愣了一下。


叶青棠原本是不觉得有什么,大抵是应如寄一路都太坦荡了——她脚痛,他抱着她,这有什么。


可此刻碰到了外人,她后知后觉,竟难得的脸热了两分。


而应如寄却神情平静极了,往里退了一步,给人让出了空间。


叶青棠差一点也被他唬过去。


直到仰头去看他,却发现他耳根微微泛红。


她轻笑一声。


应如寄垂眸,投来警告意味的一眼。


她只得憋住了笑,肩膀微微颤抖。


到18楼,进了玄关,应如寄将她放下。


她此前第二次来的时候,应如寄就为她备了双女式拖鞋,摆放在固定位置。


叶青棠靸上拖鞋,待应如寄指纹解锁后走进屋里。


门厅柜子上放了一瓶无火香薰,散发浅淡的海风一样微咸的香气。


“你这里还有酒吗?”叶青棠问。


“有。”


叶青棠点头,“我先去洗个澡。”


来过多次,叶青棠对应如寄家里已是轻车熟路。


衣帽间的柜子里,挂着给她准备的女式睡衣,浴室流理台上,也有洗面奶、卸妆油等全套洗护用品。


叶青棠脱了连衣裙,丢在凳子上,换上浴室拖鞋走进去。


水淋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脚后跟一阵刺痛,猜想是磨破皮了。


洗完澡,吹过头发,走出浴室。


在屋里里晃了一圈,没有找见应如寄。


觉得奇怪,准备发条消息问一问时,响起密码锁解锁的声响。


叶青棠往门口瞥去,应如寄一只手里抱着束白色郁金香,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系着香槟色缎带的盒子。是蛋糕,不作他想。


“专门定的?”叶青棠微讶。


“我可不能未卜先知。朋友店里卖剩下的,不知道什么口味,拆开喜欢不喜欢,都将就吃吧。”


叶青棠笑了,“应老师的人脉好广,哪行哪业都有朋友。”


应如寄把蛋糕和花束放到桌上,转身去了趟书房,找出一支用来专门点蜡烛的电子点火器。


叶青棠正在桌边拆蛋糕盒子,穿着白色缎面的系带睡袍,刚洗过头的头发蓬松地堆在耳后,簇拥她霜白的脸。


等盒盖拿开了,应如寄方从她的脸上收回目光。


说是卖剩下的蛋糕,但品相和专门定制的无异。


蓝莓慕斯,一块白色巧克力片,上面写着“青棠生日快乐”。


叶青棠拆开蜡烛,想了想说:“就点五支好了,一支代表五岁。”


她间隔几乎等分的距离,插上蜡烛。


应如寄打开了点火器,凑近蜡烛,一一点燃。


再走到一旁,关了灯。


烛火映照在叶青棠的眼睛里,缓缓摇曳,她抬眼望着他,似在等待什么。


应如寄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不会唱。”


“那样仪式就不完整了。”


应如寄相信她是开心起来了,恢复了她平日促狭的性格。


然而他并不为所动,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点开随意一个音乐软件,输入搜索“生日快乐歌”,点击播放。


叶青棠差点笑呛住。


等那首歌唱过一遍,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应如寄将音乐暂停。


安静的空间里,唯一跳动的只有心脏和烛火。


不知她在许什么愿,这样虔诚认真。


终于,叶青棠睁眼,鼓起腮帮,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应如寄按开了开关。


烛芯顶端袅袅的烟雾散去,叶青棠拔下蜡烛,拿出餐刀,将蛋糕划出两牙,盛入纸碟。那写了生日祝福的巧克力片,被放入她的碟中。


她拿叉子叉了一口,送入口中,抬眼一看。


应如寄的神色可用“忍辱负重”来形容。


叶青棠笑出声,“看来你没有骗我,是真的不爱吃甜。”


应如寄给了她面子,到底是尝了一口才放下。


蛋糕自然没能吃完,剩余的装回了盒子里。


应如寄想起刚进门时叶青棠的问题,便问:“想喝酒?”


叶青棠顿了顿,点头。


应如寄让她先坐会儿,他先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叶青棠绕到开放式厨房里,拉开冰箱,从一排啤酒里拿出了四罐。


抱着这啤酒走到客厅里,在茶几旁的地毯上坐下。


手指扣住拉环,一拉,“噗呲”一声,少许酒沫溅出。


喝完了一罐,应如寄洗完澡出来了。


他穿了件宽松的白色短袖T恤,灰色及膝短裤,刚洗过的头发柔软而服帖,整个人清净如一抹月光。


应如寄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她开了一罐啤酒递过去。


他微微躬身,一条手臂撑在膝头,接过啤酒喝了一口,忽而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心情好点了?”


叶青棠就势脑袋后仰,枕在他的膝盖上。


“……但是疼。”


应如寄一顿,“哪里疼?”


叶青棠笑了笑,神情一时空茫,“……脚后跟。”


应如寄放下易拉罐,抓住她的手臂,牵着她站了起来,在他腿上坐下。


俯身,捞起她的脚,拐过来看了看后跟处。


他松了手,起身朝走廊的储物柜走去。


一会儿,拿了盒创可贴过来。


他坐在沙发靠扶手的地方,抓过她的脚,搁在他腿上。拆开创可贴,扳过足跟,照着磨破的地方贴上去,再轻按抚平,确定它已粘牢。


另一只脚同样如此。


叶青棠手掌撑在身后,怔怔看着他垂眸的模样,他神情认真极了,贴创可贴的小事,也郑重地像是在修复一件国宝。


初识以为他高冷而不可亲近,认识了才知道他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可是,他什么都好。


独独不是他。


应如寄把创可贴的包装纸丢进一旁垃圾桶里,再回头去看叶青棠,一时间愣住。


她两臂撑在身后,维持这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睫毛像淋湿的鸦羽。


应如寄几分无奈,“怎么又哭了……”


话音未落,叶青棠凑了过来,手臂攀住他的肩膀,抬眼,拿雨中月亮一样朦胧潮湿的眼睛凝视着他。


顿了一瞬,她嘴唇挨近,在他嘴角轻触,再靠上去。


苦涩的味道。


分不清楚,是刚刚的啤酒,还是她的眼泪。


应如寄不想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更进一步,不然总显得像是趁火打劫。


但叶青棠抓着他的手,主动去解她睡裙的系带。


温热呼吸萦绕于耳畔,她以那浸了水一般的声音,轻声地说,跟我做可以吗。近于请求的口吻。


他以矛盾的心情,将她抱起来,去往卧室。


叶青棠反常地关上了灯。


绝对的黑暗里,一切都和以往不同。


她展现一种毁灭般的疯狂特质,好像想让他将她彻底摧毁。


应如寄并没有丢失理智,保持了相当程度的理性,正因为她的反常。


他有些许茫然与不适。


他不懂她今晚所有眼泪的来由,这样伤感的叶青棠很是陌生。


而他仿佛是被当做了一剂膏药,还是似乎无甚疗效的那一种——不然,怎会他抬手去摸她的脸,触到了一手冰凉的眼泪。


应如寄没有很投入,也并不太享受。


结束之后他把叶青棠搂进怀中,有一些话堵在心口,想了想,到底还是没问。


他伸手轻抚她凉津津的额头,轻声说:“去洗个澡?”


叶青棠点点头。


她两臂回抱,脸埋在他的颈间,深深呼吸,好像是在汲取些许温度,“我今晚能在你这里休息吗?”


默了数秒,应如寄说:“好。”


各自清洗过,再回到床上。


叶青棠侧躺着,额头抵靠着他的肩膀。


黑暗里无人说话。


应如寄毫无睡意,只听着身侧呼吸越来越平缓。


他稍稍挪开肩膀,叶青棠没有动静,大抵是睡着了。


他无声地撑起身体查看。


她确实已沉沉睡去,平静得像是今晚乱七八糟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应如寄起身,赤脚走出卧室,轻掩上房门,走进书房。


他揿亮桌上的台灯,在淡白的灯光里坐下,拿过速写本。


翻至空白一页,拿起铅笔,随意勾勒了两笔,心里烦躁,几下涂乱了,扯下纸张,揉成一团,面无表情地投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