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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总算修补好了，苏妙呼出一口浊气，抬眸看时，只见云遮一动不动，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伸手在对方面前晃晃，轻声道：“怎么啦？”
云遮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抹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慌乱之色。
他咳嗽一声，选择以沉默来应对。
好在苏妙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情分散，望着头顶法阵倾泻下来的光芒，道：“真烦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等酋龙冲破封印，我们就可以和它一起出去了。”云遮也抬头望着法阵，淡淡的光晕映在他脸上，刹那间有了一种脱离凡尘世俗的虚无感：“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京城都将毁于一旦，百姓死伤无数。”
“张地主也会死吗？”苏妙眨眨眼睛：“他是个好人，如果当初不是他把珠子交给了我，或许我早就死掉了。”
云遮顿了顿。
他一直都不知道，他离开村子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苏妙从一个普通人类沦为了妖物。
只靠他自己得到的那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完全不够他将事情的真相还原。
之前他没问，是怕戳到苏妙的痛处。
后面忙于各种事情，自然也忘记了问。
而现在，万籁俱寂，两人待在酋龙的巢穴里面，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或许……
这正是知道那些事情的好时机。
云遮摸了摸苏妙的脑袋，指尖温热，轻声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谈到这个问题，苏妙立马垮着一张小脸，腮帮子鼓鼓的，气得像是一只河豚。
云遮就知道，她肯定不愿意说出来。于是伸手，掌心被淡淡的光芒环绕：“你不想说，我可以自己看。”
苏妙撇开脸。
那些记忆，是她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再也不愿意碰触的。每每回想起来，都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嫣嫣把她的身体折磨得骨瘦如柴，苏泽则是抛弃她，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那段记忆，深刻地烙入她的骨血里，犹如跗骨之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她是个被家人扔下的，没人要的孩子。
她不想哭的。
但泪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云遮的手上，哭得委屈又可怜。
云遮愣了愣，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连忙将她抱进怀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抱歉，我以后再也不会问了。”
他很慌乱，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苏妙哄好。
可苏妙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哭了一会儿，便从他怀里钻出来，把手放进他的手心。
云遮有些错愕。
“给你看。”苏妙的声音哽咽不清：“但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能抛弃我。”
云遮很早就答应过了，且答应过不止一次。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会觉得苏妙老是重复一个问题，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可云遮并不这么觉得。
“不会抛弃你的。”他再一次许下自己的承诺，声音明明很轻，落在苏妙心头时，却像是有万般郑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苏妙终于收住了眼泪。
与此同时，她的记忆从两人交握的手上，传进云遮的脑海。
云遮看见了她一开始活泼热烈，在山上肆无忌惮地奔跑，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也看见了蛇妖挑拨离间，她整个人病殃殃的，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的样子。
还看见她用珠子反击，最后在山洞里被苏泽抛弃，脊骨被掉下来的山石砸碎的样子。
云遮有些意外。
寻常人经历这些，八成会入魔，大开杀戒，最后死于除妖师的收下。
可苏妙成了妖后，竟然什么也没做，只是整日整日地在废弃宅子里睡觉。
“你不恨吗？”他问：“你父兄那样待你，你难道没想过报复他们吗？”
苏妙望着他，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我当然会恨，可是你告诉过我，让我做一个好人。”
云遮愣住了，心头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连他自个儿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他握紧苏妙的手，听她继续说道：“如果没遇见你的话，我一定要把那些害死我的妖怪全杀了，再把村子屠了，让所有人和我一样受苦受难，慢慢地折磨死他们。”
“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只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愿意变得善良些。”苏妙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在了，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听上去像是威胁，可她的声音软绵绵的，甚至带了一股子撒娇的意味。
云遮看着她，突然很想捏捏她的脸。
刚要松手时，却感觉到另外的记忆传到他脑海里。
这令他有些意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原来我们很早就见过了。”
“嗯？”苏妙不解：“咱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狐狸精的山洞里吗？”
“不是。”云遮摇头，笑容愈发温和：“早在你的前世，前前世，甚至是更早，咱们就已经见过了。”
在那些记忆中，苏妙每一世的命运都很坎坷，总是活不到二十岁。
而云遮在人世间漂泊数千年的时间，见过她一次又一次，她的身份不同，样貌不同，见面的场景也不同。
最开始，苏妙是个颠沛流离的小乞丐，偷了他的钱，还故意留给他两个铜板。
他去寻时，却发现小乞丐被马车撞倒，肠翻肚烂，死相格外的凄惨。
后来，苏妙是被土匪拐上山的官府小姐，被他救下来后，不停嚷嚷着以身相许，最后被她爹拎了回去。
那时世道对女子苛刻，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无论她有没有被山匪碰过，她都成了世人眼中的不贞不洁之人。
第二日，她家里就传出她自戕的死讯。大家的态度发生巨大的转变，纷纷夸她性格贞烈，没给家族丢脸。
只有云遮，默默在她坟头放了一朵盛开的蒲公英。
因为她说过，她想做一朵自由自在的蒲公英，不被任何人束缚，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