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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是很奇妙的东西。


巴巴哈尔作为窝阔台之孙女、贵由之女,确实继承了她父祖的性情与爱好。


蒙古大臣形容窝阔台,说的是“大汗在不断酗酒和亲近妖娆美姬中,打开了欢乐的地毯,并踏上了纵欲的道路”


贵由则是身体孱弱,还患手足拘挛之病,却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昼夜沉溺于酒色,在欢乐的地毯上继续探索纵欲之路。


如今轮到了巴巴哈尔。


纽林才死,她便命人将高昌的美酒搬出来,整夜地豪饮。


“我的妹妹不鲁罕,与我一起重振窝阔台家族的荣光吧,我会与你分享一切。”


巴巴哈尔喝到尽兴,向不鲁罕高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这里的王位、黄金,都是我们的。”


不鲁罕的父亲哈剌察儿已死了,但她还有三个兄弟,正是巴巴哈尔需要写信去拉拢的人物。


因此,这一对堂姐妹相处得愈发紧密了。


“我的姐姐,我不想要王位与黄金……”


“哈哈哈,我知道,你想要美人……来,我们的美人,你也一起喝一杯。”


“莫叫我美人。”俞德宸抬手一挡。


他穿了一身道袍,高情逸态、纯一不杂,自有一分神仙风骨,此时眉头微微一蹙,道:“明日秦王便要入城了,你们还是别喝得太醉为好。”


“那我们只喝完这一壶,好不好?”巴巴哈尔调笑道。


她有些害怕俞德宸不悦,既是因为喜爱他,更是因为他背后站的是她最重要的盟友。她之所以独宠俞德宸就是为了他的靠山。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等巴巴哈尔稳固了权力,李瑕这个盟友就不再重要了。


不鲁罕则更为在意俞德宸一些,放下了酒杯,道:“郎君说不喝,我们就不喝了。”


她毕竟是更年轻些,经历过的也少,初次遇到这样的男儿,更容易陷进去。


巴巴哈尔是故意利用俞德宸的英俊,让不鲁罕陷进去。


这就是她的权谋了。


她并不是被俞德宸说服了,而是她征服了他,通过他联盟了李瑕,利用他拉拢了不鲁罕。


如今,拖雷之子忽必烈背叛了大蒙古国,成吉思汗留下的伟业风雨飘摇。


正是她,巴巴哈尔,贵由汗之嫡女,通过她的权谋手段夺得了高昌的权力,像她的祖母乃马真太后、像她的母亲海迷失皇后一样称制。


她将在窝阔台家族和高昌权贵的支持下,东结宋国之秦王、西联察合台汗国可敦,三方会盟,共同讨伐叛徒……


越想越得意。


巴巴哈尔往那仙风道骨的男子怀中一倚,一手揽过不鲁罕,笑道:“不嘛,就喝这一壶。”


欢乐的地毯又被打开,她在纵情声色中沉沉睡去。


直到感觉到有人推了推她。


“可敦,你得赶快起来啦,秦王马上就进城了……”


李瑕登上了黄土夯成的城墙,放眼看去,不由赞了一句。


“不愧是西域名城。”


廉希宪笑问道:“王上可觉像长安城?”


“不像。”


“它像的是唐长安城。”廉希宪叹道:“可惜唐长安不在了,要领略盛唐的风华,也只能从高昌城窥得一二。


唐时,高昌乃丝绸之路重镇,称为“西域长安”,这也是廉希宪仰慕汉法的根源所在。


只有在汉人强盛的时候,才能把汉文化刻进西域,几世几代还存在于高昌人的血脉里。但它其实一直在慢慢地消逝。


李瑕不知道在原有的时空,要不了多久高昌城就会毁于一旦。但他来,就是为了阻止这种消逝……


前方忽有鼓乐声传来。


“是巴巴哈尔来迎王上了。”廉希宪道,“此女类其父祖,来晚了未必是故意怠慢,便是这德性。”


“无妨,重要的不是见她,而是像宗统这样的高昌权贵们,他们是何意见?”


“他们希望像当年西州回鹘与宋一样,臣服、朝贡,让高昌当王上的‘外甥子,,也希望受到王上的庇护。”李瑕心底里对这条件并不满足,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只有等踏过了忽必烈这个槛,他才能实现更多。


“就这样吧,答应他们。”


不需要与廉希宪讨价还价,廉希宪既然开口说了,那就表示他能与宗统等人谈妥。


这点小事,他办起来还是简单的。


相比而言,这些年镇守陇西更让廉希宪耗尽心神,因为真正的大业往往进展缓慢,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看到陇西的变化,到时主政者的功绩才能显现。


不像跑到高昌来,一昔血洗王宫就可以出风头。


李瑕私心里更希望廉希宪能坐镇在肃州,老老实实地把千丝万缕的公务打点好。


但形势所迫,能有这样一固能人随时可以出手,也很好。


“善甫兄一来,我轻松太多了。否则,若是让合丹与耶律铸汇合,相比眼前的局势,可谓是天差地别。”


“身为维吾尔人,这是我该做的。”廉希宪笑道:“也请王上放心,这甘肃路安抚使,我是不会让的,此间事了便回去为王上镇守甘肃。”


“那就好,我还真找不到第二个适合的人选。”李瑕默契地笑了笑,“耶律铸如何了?”


“短短数日间,我与他已交过几次手。”


廉希宪说着,神情郑重了许多,捻着胡须说了近日的形势。


“耶律铸先是火速进兵,意图急取高昌,我匆忙应对,原是想要拖住他,只等王上兵马一到,祭出合丹首级必可大破其兵。可惜,他昨日退回了别失八里。”


李瑕道:“见机倒是快。”


“他不谨慎不行啊,漠北诸王鱼龙混杂,或许一碰就散,如今这形势对他很危险。”


话到这里,廉希宪提醒道:“不过,王上在西域并无太多兵力。能有眼下这个局面,恰是与各方结盟所取得的,可得万万小心,以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嗯,我明白。”


廉希宪见李瑕神色颇为郑重,安心不少,他是真担心李瑕几场大胜之后忘乎所以。


“击败耶律铸与漠北诸王还只是一个小目标。”李瑕又道:“我们要的是在西域建立一个反对忽必烈的联盟,使我们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不需要再出一兵一卒,也能把忽必烈与旭烈兀分割开来,完全打掉他能从西方获得的贸易、补给的优势。”


“正是如此。依我所见,对付耶律铸以及漠北诸王,须以分化拉拢为主。”


李瑕点了点头,显得有些轻松随意。


其后,他却是对廉希宪附耳低声道:“忽必烈正在联络宋廷,我预计东面很快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暂时或不要紧,然西域之事得尽快解决……”


廉希宪听罢,神色丝毫不变,未让任何人看出不妥。


就在城墙下,高昌的太后与权贵们都到了……


~~


巴巴哈尔坐在大辇里,并没有因为来得迟了而觉得失礼。


在她想来,那位秦王李瑕还是需要倚仗她的。


就算李瑕不快,调笑两句也就是了,还能怎么样?


以她的身份、美貌、智慧,到时诸方会盟,她还打算争一争盟主呢。“我听你们汉人的故事,汉末有盟军讨伐叛贼,是有盟主的吧?”


“是有。”俞德宸道:“东汉末年,关东州郡起兵讨伐董卓,推举袁绍为盟主。”


“我比起这个人怎么样?”巴巴哈尔笑问道,打算试探试探俞德宸。


她希望他彻底倒向自己。


俞德宸似笑非笑,没有再答话。


“说—说嘛。”


“看那里。”俞德宸抬手一指。


巴巴哈尔一抬头,只见一根长杆被举着进了高昌城,那上面挂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正是她叔叔合丹。


“嗝。”


她吓得打了个酒嗝,身子一个激灵,昨夜的酒气就在这个瞬间散去。


......


不远处,宗统也正愣愣抬头看着合丹的头颅,其后双手合什,念道:“唵嘛呢叭咪吽。”


一时之间,高昌贵族们纷纷随着他念了起来,个个都在心里想,跟着大法师选择总是不会错的。


好在这次大法师做了对的选择……


~~


“秦王,那就是巴巴哈尔与不鲁罕了。”


当双方车马还隔着二十余步,林子低声向李瑕禀报起来。


“俞德宸倒是享了这一对姐妹花的齐人之福。”


林子不是好说是非的人,但职责所在,需要让李瑕知道一切。而此时说起来难免也带着些戏谑、羡慕之意。


“嗯,你别大惊小怪。”李瑕漫不经心应道。


“是。”


林子不知李瑕是让他别大惊小怪又怀疑俞德宸叛了,还是说的是姐妹花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边兀鲁忽乃已驱马过来,立在李瑕身旁。


这才是真正有实力的女人。


那气场压来,林子不敢多言,退到一旁。


双方队伍又近了些。


巴巴哈尔见到了李瑕,才意识到自己那代表窝阔台家族与李瑕会盟并成为盟主的心思有多么可笑。


如果说俞德宸的英俊可供她赏玩,李瑕虽然更英俊却只让她感到害怕,那是两万余精锐之士带来的威风。她甚至忘了兀鲁忽乃还站在一旁,忙不迭便向李瑕行了一礼。


既不像蒙古礼,又不像汉礼,显得有些无措。


“欢迎秦王入高昌。”


兀鲁忽乃心中微哂,相比于她见李瑕之时,巴巴哈尔此刻的表现笨拙得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哪有半点黄金家族公主的风范。


李瑕反而很欣赏巴巴哈尔的无能,很快便开口提出了他的要求。


“我愿助可敦讨伐忽必烈,只需要借助高昌的兵马相助,战士们也需要粮草与补给。”


当那锐利的眼神看过来,巴巴哈尔发现自己竟是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嘴唇哆嗦了一下,连忙应道:“一定让秦王满意。”


只在这一见面的功夫,她的野心就像是被李瑕伸出一根手指摁了下去。


李瑕于是笑了笑,因满意她的反应,便给出了他的许诺。


“我也保证没有人能反对你称制……”


至此,高昌的秉权者才真正确定下来。


挂着合丹人头的长杆则被举着在城中巡游了一圈,最后挂在了城北偏西的城门口……


这一夜的宴席上,廉希宪赶到李瑕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王上,城外有人射了信件进来。”


“希望这次是个好消息。”


李瑕笑了笑,接过信,扫了一遍上面的回鹘蒙文,目光落在右下角的印章上。


那印章上的文字是“长生天气力里,大蒙古国大汗圣旨所到之处的顺民与异民,必须敬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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